《二月花开》第一部分（6）

      如你们所见，我和李志雄都是宅男。这并非一日养成。小时候，我就是个内向的孩子。因为过于沉默寡言，而且从不跟人打交道，父亲一度以为我有智力缺陷，虽然IQ鉴定一切正常，但这种过分的内向也着实令人担忧。

    “简直是个大姑娘。”父亲说。

    “是不是有病？”母亲说。

    “先让他跟着他表哥一段时间。他表哥能说，认识的人也多。”父亲说。

      父亲叫来表哥，跟他说了我的情况。

    “包在我身上。”表哥拍着胸脯说道。

      表哥是体育生，每天都要和别的同学一起练习长跑。他让我先跟着他们晨跑。“动生阳。身体好了，沟通肯定没问题。”表哥说。

      于是我开始了晨跑的生涯。不巧的是，第二天姑父把表哥接到县城读书，临走时他忘了跟同学交代。于是我每天早上跟在表哥的同学后面跑，跑不动了就在不远处休息。一个月后，表哥的同学忍不住了。

      “这个从不说话的家伙叫什么名字呀？怎么每次跑步时都跟在我们后面？”

      就这样，通过锻炼身体来改变内向性格的措施失败了。不过父亲并未气馁，一有空就向见多识广的邻居咨询孩子内向的治疗方法。有次某个养鸡场的老板无意中说了句“营养不良的鸡都不爱叫，也不和别的鸡玩”。推物及人，父亲看我长得瘦，便以为我的内向全因为缺乏营养。他有事没事就去河里捕鱼，还让母亲养一群母鸡下蛋吃。好处是我的身高体重总算合格，然而内向的性格却丝毫没改。

      “依我看太过无聊的人生才会如此自闭。应该给他设定一个长久的目的。”父亲说。

      “怎么设定目的？”母亲问。

      父亲没有回答。他买来一堆名人的传记强迫我看，希望我能够像前人一样早日立志。

      “龙生龙凤生凤嘛。干嘛强迫他？”母亲说。

      父亲叹了一口气，也就罢了。古希腊有个孩子小时候连话都说不好，为了治疗口吃，他每天在山顶含着石头练习说话，最终成了顶尖的演说家。我庆幸他们不知道这个典故，不然恐怕我每天都要含着石头。

    “现在呢？有什么改变？”李志雄问。

    “很明显，什么改变也没有。”我说。我非但没有变外向，反而成为外人眼里十足的宅男。

    “想改变吗？”他问。

    “不想。”我说。

9

      我那个偶像学长说过，“死宅”是一种光荣且智慧的生活方式，其本质是“尽量不要介入三维等低维世界获取信息”，体现了人对低效率的反对态度，是对浪费时间的一种合理抵制。

      “什么是三维等低维世界？”我问。

      “就是我们日常生活所在的世界。与之相反的情况是，对实体的人、物质和商品，或者对其他多余的人际圈的高度依赖，这就要争抢交通和活动空间，还要协调过多的活动时间，要忍受三维世界信息重组的有限性，并且要为上述种种行为多排碳。”偶像说。

      “排碳？”我问。

      “是的。当然，很多人享受其中，比如喜欢很油腻的与人在咖啡馆吹牛逼，而面对面的好处是对方碍于礼貌无法下线或者屏蔽。”偶像说。

      老实说我听得云里雾里，但偶像说的总是有道理的。他是个绝顶聪明的青年，从小就在跳级中度过，各类奖状都拿到手软。他是老师们眼里的天才，父母的骄傲，也是所有同龄人羡慕的对象，还是家长们挤兑自家孩子时最佳的范例。每学期的课程才刚过半，他就已经把后面的内容全预习完了，然后在同学们羡慕嫉妒的眼光中优哉游哉地欣赏窗外花开花落的瞬间。所有人都认为他前程远大，而他也不负众望，考入一所名牌大学。

      毕业后，他在一家公司做了三年的项目职员，然后突然离职，在全国各地旅游。用他的话说，他要追求生命中真正有意义的东西。他这一沉寂就是好些年，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时我才刚出校园。虽然很多人不理解他的做法，但我认为对于他这样的天才来说，除了真正有意义的东西，其他所有事物可能都不值一提。

      也许是因为他的观点太过超前，所以他最终活成了一个诗人，一边在全国各地飘荡，一边写他的小说和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