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伯
阿伯是个风趣的人,起先来卫生院是配高血压与糖尿病药,每月来配一次药,渐渐地跟我们这些医务人员就熟悉了。
阿伯跟人有点不一样,别人配完药就走了,他呢,把我们卫生院的报纸都搜起来,拿一摞,坐在一个空的休息室,看完才走。感觉阿伯肯定是个文化人。果不其然,一次攀谈中得知阿伯在报纸上发表过文章,还是个上海老知青,从部队退休的,不觉肃然起敬!
阿伯是退休的人,时间充裕,有时候我们空了,他便会给我们讲以前老上海弄堂里的事,什么筒子楼,石库门式的建筑,东洋式建筑,以及老上海洋房、戏院,老姆妈的事,再现了当时上海人的生活状况。他还把这些经历写成了一个回忆录给我们看,让我们这些人亲耳听闻那些只有电视上才看到的事物,觉得格外新奇,听他讲话拜读他的回忆录很长知识的感觉。
有段时间,阿伯没来。社区主任说,阿伯住院了。我们医生打电话过去问情况,说是中风了。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怎样,不觉暗暗捏了一把汗。
隔了一段时间,阿伯来了。走路十分的机械,右手紧攥着,靠在右肋,活像挎了个篮子,腿也不灵活了,拖拉的感觉,典型的脑梗后遗症“挎篮征”。阿伯远远的便给我们招手,说是好久没来了,住院了,幸亏当时发现及时,你们看现在就是走路别扭点,其它都好。我心里有点复杂,毕竟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这样了,但阿伯似乎不这样想,他乐呵呵地打招呼,还强调幸亏发现及时,捡回来一条命,意思他赚的盆满钵满的,他这样子乐观,我们很快的就被他感染了,适应了他的快乐。说真的,除了右手不灵活,走路别扭点,阿伯好像也没什么不适,要说大的变化嘛,多了颗感恩的心,觉得自己是受了命运的眷顾活了下来。阿伯真是难得一见的一个坚强的人。
虽然阿伯心态好,但长时间走路阿伯估计也是吃不消的。过了几个月,远远听到阿伯打招呼声传来,我隔着玻璃窗子一看,门外阿伯坐在轮椅上给我们打招呼,似乎没有下轮椅的意思。怎么就坐起轮椅了?我们走出去,阿伯便炫耀开了,左手一拍扶手:“电动轮椅!儿子给我买的,非常好!充个电,可以跑好远,现在坐着它想去那就去那,配完药就去打牌。”他自豪地竖起大拇指,还故意把电动轮椅开着在门口兜几个圈,然后笑眯眯的等着我们夸,我感觉我们不夸一下他的轮椅,他一定不高兴。于是我们几个忙不迭地把电动轮椅大大赞赏一番,阿伯开心地接过药,心满意足地开着他的轮椅去打牌了。想想有了这个电动轮椅,阿伯行动应该自由多了,这轮椅还真是不错。
轮椅成了阿伯的好帮手,虽然阿伯的病未见好转,甚至反复发作了几次,但已然坐在轮椅上了,也看不出严重了多少。阿伯依然开开心心的。他津津有味地给我描述,他跟孙子玩遥控飞机的事,按动遥控器,飞机忽地飞上去,忽地冲下来,好玩得很!他意犹未尽地说。我感觉阿伯成了一个“老玩童”了,日子过得是其乐融融的。他不但会玩,还很会领略美食,他说那个人民路那家店里的烧鸭面非常好吃,就是贵,一碗18块呢!这那里像个生病的人。
最后一次见阿伯的时候,是阿伯又发病住院回来了,来社区打针,家里人弄了个中巴,浩浩荡荡的一大帮人来陪他打针,阿伯已经坐不起来了,一个医用担架床抬进来的,阿伯病的着实不轻,他往被子外探了探头,对着医生侃侃而谈,我现在一个月退休金三千多块呢,我活一天就赚一百多块呢,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地活着赚钱,他似乎没有感觉到病情严重呢,只是听的人莫名心酸。
阿伯还是那样乐观,从健步如飞到腿拖拉而行,再到坐着轮椅然后卧床不起,几年多时间,人就成这样了。我感叹疾病无情以及人的无能为力,但他似乎没有沮丧过,是洞穿人生、看穿生死呢还是古稀之年的洒脱,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感觉他就像一个压到极限的竹子,稍一松手,蹦蹬!又高高弹起,竖直的挺立着,那股劲没什么可以压倒。
阿伯不久后去世了,听到消息,也没觉得多么震惊,毕竟当时来的时候状况已经不是很好了。阿伯虽然走了,但是他那乐观对待生命的精神,渲染了我。使我无论处于何种困境,都能积极地面对一切困难活出生命的色彩,并不忘感恩生命给予我领略生活中那些美好的能力,这正是生命应该有的态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