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持久的冷战，谁是最后的赢家

      张豪（化名），这个曾经让我想起来就堵心的名字，高二开学没几天，他找到我说，老师把这报纸推销给同学们吧，我没有答应他，我说要么你自己给同学们介绍这份报纸，要么就去找领导，征得领导同意后，可以向同学们征订。我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鉴于我自己的原则，我只向学生们推荐书籍，而不推销辅导资料，这当然包括报纸，另一方面鉴于学校的制度，学校三令五申不允许教师私自给学生征订报纸资料。我把情况给张豪说了，可是张豪没有体谅我，反而在心里深深地恼恨起我来。

　　得知他的敌对情绪，先是在事发不久后的一次周记中，他记了这件事情，并且拖朋友之口，说没有利益老师怎么会帮你推销？看后我气愤极了，心想怎么会有这么不谙世事的学生，我直接在他日记后批道：请问你为什么要向学生们推销报纸？你才是为了利益。我没有找他单独谈话，对他的日记中的所言，我反感至极。接下来我们进行很长时间的冷战，上课他要么是没有课本，要么是没有练习册，一次我问，你课本呢？他面无表情地说丢了。又一次我问，你的练习本呢？他冷冷地答道：我就没有语文练习本。好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说他，他要么整节课整节课地面前没书，趴下睡大觉，要么看手机和同学说话，我熟视无睹，我说后边的同学、他的同桌、前面的同学，就是不理他，对峙的日子里，冷落他的日子里，我心里其实并没有一丝快意，反而是痛，是堵得难受，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作为一个老师的挫败感。

　　事情出现转机是过了年后，新的学期开始了，我决定在课堂上进行课前5分钟，一次两个同学，就事先规定的话题说，人员由我看名单指定，我提问了班里大部分有印象的同学，面对同学们的起哄“张豪”、“张豪”，我置若罔闻。又一次我变换了以前提前确定好主题的形式，选了几个主题，由上来说的同学抽签，抽出哪个话题说哪个，那次我开始指定人员了，学生们又喊“张豪”、“张豪”，我就顺水推舟说，那就张豪吧，我心里想这是同学们选的你，不是我屈尊请的你。张豪上来了，他抽了个“你最喜欢的诗是哪首？谈谈你喜欢它的理由。”张豪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了背了《锄禾》这首三岁小孩都会背的东西，并胡乱说了一下喜欢的理由。

　　他的声音，那种浮漂、不认真、不诚恳，让我心生厌恶，对他的“说”，我没有评论。但这次之后，在楼道里见面，他同我打招呼了，我也跟他说话了，横隔在我们之间的坚冰应是悄悄松动了一些了吧。这之后，他又很礼貌地找我批了一次假条，但在班上我没有觉得他有明显的改变。

　　一次月考中，同学们的作文普遍较低，2班最高的是49分，他得了46分，我是听见他跟他同桌说的，他那表情是愉悦的、骄傲的，我还估计是想让我听到的，但我不置可否，直到我找49分卷子作文准备给大家当范文评讲时，走到他的跟前，他同桌说，“张豪46分”，我说，“46分很不错，不过我们要优中选优”。

　　自作文得46分以来，我注意到他上课趴下的时候少了，面前又有了课本了，甚至又有了读书声、回答问题的声音了，只是我一直没有就此表扬过他或搭理过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呀，我害怕他再给我来个下不来台，再一次让我颜面扫地，我“为师的尊严”使我的头怎么也低不下来呀。

　　一天早上，早自习，我拐到半路上那家我常去的小店买菜馍、稀饭，进门猛然发现他坐在角落里正在吃饭，已快吃完了，我先开口说，张豪你也在这里吃饭啊，他说，老师你往学校掂饭啊，我觉得那话是真诚的，之后我给他掏了3.5元的饭钱。走出小店，去学校的一路上，我的心里都很轻松，因为直到刚才那刻我们师生两人之间的坚冰又融化了很多。

　　我在想，他其实是有上进心的，不是在作文得到肯定后，他面前有书了吗？不是他被我提问两次后趴下睡觉的时候少多了吗？他一开始生我的气是真的，他给我做对也是真的，但他渴望得到我的肯定也是真的。如若当初我能放下什么所谓的“师道尊严”，蹲下身，好好地跟他交流沟通一次，我们两人还会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冷战，彼此经受这么多的煎熬吗？如若当初我能体会他做为一个十六七岁年少气盛的男孩子的倔强和自尊，我会这么长时间暗暗和他较劲吗？谁又是这场冷战中的嬴家呢？我输掉了一年的心情，他输掉了这一年的语文学习。

      记得张爱玲说过“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初识这句话，是在蒋勋的《细说红楼梦》中。蒋勋说宝玉有一颗慈悲之心，因为他懂得，所以他能悉心呵护出现在他身边的女孩子，平儿遭了贾琏、王熙凤的打骂、辱没，他宽慰她，向她道歉，并伺候她梳洗；香菱弄脏了自己的裙子，他忙派人拿袭人相似的裙子来换；晴雯赌气、生气，他让人搬来一箱子扇子，任晴雯去撕、去撒气；藕官在圆中烧纸被老婆子骂，他替她圆谎；棋官被干妈打，他替她出气；黛玉为“金玉良缘”之说总吃醋、怄气、伤心，他常是百般忍耐地哄她，并一日劝慰她道“你放心……你皆因总是放不下心的缘故，才弄了一身病。但凡宽慰些，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黛玉听后，如轰雷掣电，细细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来的还觉恳切。正是因为宝玉深深地懂得这些女孩的心思，体谅他们的处境，所以他才总能以一颗慈悲之心去百般爱护她们。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我们为师的又何尝不该努力地去了解学生，只有了解了，心才能有宽容，体谅和慈悲。

　　一切的一切，缘于不懂，不愿懂，不真懂。所以起矛盾，生怨仇。如果试着去了解，懂得了，心里就会有了体谅，就能包容，就能慈悲。心怀慈悲，天地便能纳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