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世界》前言
《行走世界》前言
我酷爱旅行。
记得我的第一次旅行,是在11岁那年,也就是1962年,大饥荒饿死人的那一年。父亲带着我与弟弟,从贵阳到衡阳转火车,再到广州。说实话,那次父亲想带着我们偷渡去香港。父亲是香港华侨,我的亲叔叔还在香港。
偷渡一事不用再谈,未遂。只谈我们在衡阳转车一事。
火车到衡阳那天,天上下着大雪。当时我还不懂什么叫鹅毛大雪,只能用大雪来形容,因为这是我有生以来看见的最大一场雪,我觉得天很阴沉,雪很大。
离转火车去广州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我确定去看湘江。我不知在什么课文里读到衡阳有条大江,叫湘江。
我不敢把去看湘江的想法告诉父亲,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同意。于是,我偷偷带着弟弟,溜走了。当时弟弟9岁,他什么都听我的。
向路人问明方向后,我匆匆赶去。觉得走了很长很长的路,终于看见湘江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看见的第一条大江,我才知道,江与河真的不同,贵阳的南明河小得太多。而这条湘江,在铝灰色的背景下,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浩浩荡荡,无语东流。我还知道,在这博大的江水中,有着多少生命在沉浮。
当我回到衡阳火车站时,毫无例外,遭到父亲的一顿痛打。一小时后,痛消失了。一天后,打忘记了。这么多年来,我第一眼看见的湘江没有忘记。
这一次,父亲带我去了佛山石湾。父亲告诉我,石湾的陶塑最为有名。我牢牢记住,并为自己的这点“知识”而兴奋。
我记不得我的第二次旅行了。我只记得我们步行到龙洞堡去游泳,去森林公园野炊,去东山偷桃子,还妄图去云雾山。不要认为近的地方不是旅行,只要是涉足,获得不是在家中得到的快乐,就是旅行。相反,再是跑多远,毫无感受的返回,只能叫旅游,绝不能叫旅行。
旅行需要钱,我没有钱,怎么办。这就需要我爬汽车,扒火车。
记得在火车上,当知道列车员要来查票时,我们藏厕所,躲门后,钻椅底。用这样的方法,到过近郊的几个地方。
以后胆子越搞越大,伙同铁路上的朋友,伪造铁路免票。用草酸洗去钢笔字,用铁丝压出钢印,跑了上海、杭州、苏州、无锡、南京。有一次跑到南宁,买了百多斤的食品,逃票回来。那次我还发着高烧。
甚至有一次,与当警察的同学商量,去黄果树瀑布。我们借来警察服装,拿上红色的三角指挥旗,冒充警察拦车去黄果树瀑布。回程时没有车了,好不容易拦到一辆装煤的货车,我们几个假警察蹲在煤堆上,这是严重的违章。后来,在会车时与一辆迎面来的车相挂,我们的车翻了。假警察的我从地上爬起来,抖抖灰没事。真警察被煤埋住,手断了。事后被单位处分,记了大过。
最大胆莫过上大学的那次。岳父捡到一套铁路免票,三证齐全。有工作证、出差证明,还有免票证,他叫我归还失主。
这是天大的好事,找都找不到,怎么可能归还失主呢。我计划暑假时间利用这张免票,多跑几个地方,好好享受旅行的快乐。我用草酸涂改了贵阳到都匀的字迹,一狠心,直接改为贵阳到哈尔滨。省吃简用存了10多元钱,就等暑假来临。
遗憾的是暑假前一个星期要搞军训。为了不耽误旅行,我伪造了一封电报,谎称母亲生病,要急于回去。我在北京火车站发出了这封电报,又在离北京火车站4公里的学校内收到这封电报,请同学转交交系里,然后我出发了。
刚开始我是申请硬座票,后来胆子越来越大,甚至申请卧铺票。
这次,跑了沈阳、长春、哈尔滨、大连、烟台、郑州、济南、泰山、恒山、华山、西安。最后在西安落网。
我没有换免票证上那人的相片,我自认为我与那人长得还有点像。只是他照片的嘴是张开的,头发有点乱。所以每次进出站,当检票员对照相片时,我都会把头发搞乱,把嘴张开。
在西安火车站检票时,或许我嘴巴张得过大,检票员觉得不对头,她再仔细核对,查出来了。最后我只得认错,免票被收,补票从北京到西安,还写了检查。
这次损失是惨重的。伪造电报一事被系里查出,险些被开除,最后被记大过处分。直接影响到我留校和考研究生。另外,在西安火车站留下的检查,我害怕被寄到学校。如果寄来,我肯定被除名。我要在第一时间拦截这封信件,害得我每天上午10时课间时间,我会准时到传达室查看信件,就这样坚守了一个多月。
参加工作后,我成功从逃票者向购票者转型,成了理直气壮的乘客。每次出去都购票,因为是报销。
这样一来,我跑的地方更多,多得不用一一列出。只要有出差机会,我都会把附近的名胜古迹通通走遍。当时我在工艺美术研究所,经常开全国性的学术会议,而我又是副秘书长,哪次会议都少不了我。
以后停薪留职办公司,我买了汽车,更是跑得欢。贵州所有州县我都去过,所有名胜古迹我都去过。
再后来,我带着老婆,一辆车闯西藏。
第二年,我更是胆大,一辆车,绕中国的海岸线边境线环行一圈。然后再跑遍中国各个县市。可以这么说,全中国都留下了我的足迹。
为了满足全中国这一说法,我还去了台湾。中国的四个角我都跑到,只是没有去南沙群岛的曾母暗沙。
这时,我又产生一个宏伟的计划,跑遍全世界。
于是,我又马不停蹄周游世界,在重病期间,甚至在透析期间,跑了世界上43年国家与地区。
如果我不是得尿毒症,不是每周透析三次,我会跑完全世界的。所说的全世界,至少100个国家和地区。
现在,我翱翔的翅膀已经收拢,羽毛也已脱落。五十年了,从11岁那年算到现在,也该回归了。我只能呆在家里,等待透析,延长生命。好在这样的时光里,我可以在阳台上安静坐着,回忆轰轰烈烈的人生,回忆旅行中的趣闻。另外,旅行中我还写了四本长篇游记,这就是《人文水西黔西》《黔之器》《行走中国》《行走世界》。
有一句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还要加上一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做万般事,塑一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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