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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流年·花殇(270)

2018-12-05  本文已影响27人  grassfl

从C市发出的一个颇为大型的简易木板条箱,装着一大袋面粉、一大包米粉和一铁桶食用油,通过军方的专用运输途径,极其快速地运到了千里之外的K市。

大地震过后的K市,遍地断墙残垣,到处是杂乱无章的简易防震棚。大雪停了,寒风依旧凛冽刺骨,不时呼啸着掠过满目疮痍的城市郊野。惨白的太阳悬在空中,发出几乎感觉不到温暖的光芒。

人们不顾数九严寒,不管寒风刺骨,不在意冰冻三尺,在天寒地冻中,全力以赴地进行着灾后重建家园。道路上的积雪被人来车往碾压得脏污不堪,一片泥泞。

一辆车身上满是泥泞、残雪污迹的军用吉普车停在李家院子门口。两个身穿军装的年轻人跳下汽车,直接从车上抬下来一个造型有点奇怪的木板条箱子。

在当时算是很气派、拉风的军用吉普车吸引了在附近玩耍的孩子们。一群放了寒假,遇到天灾,无处可去的孩子们立刻围在了车旁,好奇地叽叽喳喳议论不休。

他们看见两个军人抬下车的大箱子,越发好奇了。有个别大胆的孩子跟在军人们身后,走进了李家院子。

“李瑞昀,李瑞昀在吗?”走在前头的军人甫走进李家院子就一边颇费力地抬着箱子走路,一边亮开嗓门大声喊起来。

“在,在的。”李瑞昀听见喊声,赶紧答应着,从院子里的窝棚后面走了出来。看见两位军人和那个大木箱,他愣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同志,请问,你们这是?”

“李瑞昀!”走在前面的军人看见了李瑞昀,立刻有些高兴地再次大喊一声。

“啊?是你!”李瑞昀定睛一看,是带自己去警备区接李瑞晶电话的军官。他不顾脚底冰雪湿滑,紧着快步上前,伸手要帮着抬箱子。

军人们看着李瑞昀花白的头发,蹒跚的脚步,步调一致地轻轻闪了一下,不让李瑞昀碰到沉重的木箱。那位领头的军人同时说:“这是C市托运过来的,你告诉我们放哪儿就行了。”

李瑞昀听到“C市”二字,心里明白是李瑞晶和苏醒寄来的东西。他心里有一股暖流缓缓流淌,被妹妹妹夫的关怀深深感动。他知道,仅凭李瑞晶,是没有这个能量做成这件事儿的。

“放哪儿呢?”军人的声音打断了李瑞昀短暂的思绪飘飞,使他立刻回到了眼前的现实中。他加快脚步,走到窝棚跟前,示意军人们把大木板条箱子放在窝棚门口。

两位军人颇为小心地放下木箱,直起腰,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这箱子还真挺沉的呢。他们随意地看了看四周的情景,无意中看到了躺在窝棚里的王桂枝。

四面漏风的窝棚里,冻得硬邦邦的地面上铺着几层褥子,不防水也不隔潮。幸好天寒地冻,空气中干冷干冷的,暂时没有受潮之虞。可是,在零下二十几度的天气里,那几层褥子像纸片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御寒的作用。

枯瘦如柴的王桂枝躺在褥子上,从被窝里露出满是皱纹,苍老憔悴的脸。她稀疏的白发在寒风中飘动,不时落在她紧闭眼睛的脸庞上。

“这是—”领头的军人看到王桂枝毫无生气的样子,一时忍不住脱口问道:“这老太太是谁?”

“这是我母亲。”李瑞昀弯腰帮王桂枝掖了一下被角,强忍心疼和无奈说:“家里的房子进不去了,只能让她老人家躺在这儿遭罪了。”说着,李瑞昀眼圈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

“这几天她都这么躺着?”那位军人惊讶地问。

李瑞昀难过地点点头,无比愧疚地说:“我母亲身体不好,天儿太冷了,周围太混乱,也不敢让她起来走动。”说着,他低下头,悄悄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哎呀!”那位军人惊呼道:“这样可不行!”看到李瑞昀诧异和询问的眼光,他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这样一直躺着不动,很容易产生冻伤的。”想想,他强调道:“我们在这几天协助地方救灾的过程中,已经遇到不少冻伤的人了!”

李瑞昀闻言大惊失色。他顾不得理会身边的军人,急忙叫来李志梅,两人一起俯下身子,轻手轻脚地准备扶起处于昏沉沉、半睡眠状态的王桂枝。他轻声细语地说:“妈,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啊?”

王桂枝睁开眼睛,皱着眉头看着李瑞昀,用力抿了抿嘴唇,似乎想忍耐什么。她忽然神情大变,最终有气无力地小声说:“老大,我背上疼,还刺挠。”

李瑞昀的脸色刷地一下全白了。他努力克制住自己惊慌的心情,压抑住双手的颤抖,招呼着李志梅,小心翼翼地连着棉被扶起了王桂枝。

李瑞昀带着颤抖呼喊李志梅的凄厉叫声,惊动了在另一个窝棚里的周素娥和李利华。母子俩相视一眼,李利华立刻跳起来,冲到对面窝棚里去了。

他看见站在窝棚旁边的军人,和他们脚边的大木箱,稍微停滞了一下,又继续向前,猫腰钻进了窝棚。

李瑞昀和李志梅用棉被小心地围住王桂枝四周,正想办法让王桂枝尽量不受寒的情况下,察看她的后背。李利华见状,二话不说,接过李志梅手里的棉被,张开双臂,紧紧地拢在王桂枝身旁。

李志梅感激地看了一眼李利华,小心地解开王桂枝身上特意增加的薄棉袄的扣子,掀开绒衣、棉布衬衣。她一眼看到王桂枝的后背,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天啊!”她的眼泪止不住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

李瑞昀和李利华闻声都探头看过来,两人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妈,妈妈!”李瑞昀用手里的棉被裹住王桂枝孱弱、瘦小、枯枝般的身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泪俱下。

王桂枝瘦骨嶙峋的后背上出现了大面积的冻伤。一大块一大块红色的冻疮上面已经有些化脓,甚至出水的现象。旁人看着都觉得又疼又痒的,真不知道她一个高龄老人是如何强忍住痛苦,不言不语的。

李瑞昀自责、悔恨得无以复加。他轻轻搂着王桂枝瘦小的身体,生怕不小心碰疼了母亲。他默默地流泪,无声无息地抽泣着,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爸,爸爸!”“大爷!”李志梅和李利华一起开口叫着李瑞昀,把他从自己低落到极点的情绪漩涡中惊醒。

被李瑞昀搂住的王桂枝也气息虚弱地说:“老大,你哭啥呢?”

李瑞昀猛地醒悟过来,心里很明白,现在不是流泪、难过的时候。他顾不上擦一下眼泪,立刻和李志梅,李利华一起,格外细心地帮王桂枝整理好衣服,扶着她斜倚在枕头被子堆起来的靠背上。

王桂枝背上的严重冻伤,使得她不能再直接躺下。为了尽量避免碰到伤处,她即使坐着,也不能完全靠着被垛。这种坐卧不安的状态,对于王桂枝这样的高龄老人来说,无异于难以忍受的酷刑。

因为天气太冷,地冻三尺,而且大地震刚刚发生不久,李家的房子根本就没有办法进去。在院子里的小窝棚里,没有办法取暖,连吃饭都是尽可能简便对付着。

年关在即,天气越发寒冷。灾区的人们根本无心也无法准备过年,只能是想方设法抵御严寒,让家人吃上一些热乎的食物。

李瑞昀终于有时间拆开C市寄来的大木箱时,已经是入夜之后。借着在寒风中摇曳的煤油灯昏暗的灯光,他和李利华一起用劲儿撬开木板条,看见了那一大袋面粉、一包米粉和一铁桶食用油。

李瑞昀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他知道这一大箱东西在这个年代意味着什么,也明白这里面包含了李瑞晶和苏醒对家人的浓浓亲情。他有点不明白自己,在一天的时间里,为什么会一次次流泪?难道真是老了?太脆弱了?

“这是啥玩意儿啊?”李瑞昀的沉思被李利华一惊一咋的声音打断了。他循声望去,看见李利华好奇地翻看着那一大包米粉。

李瑞昀看了看,发现自己也不知道是啥?但是,知道肯定是食物。他摇摇头,心里想着不知道志梅会不会弄这些东西呢。

“这儿有封信!”李利华从装米粉的袋子里翻出来一封信,立刻递给了李瑞昀。

李瑞昀拿着信封,凑到煤油灯下,一眼就认出是苏醒那一手漂亮的草书。李瑞昀自己就写得一手好字,看见苏醒龙飞凤舞的字迹,不自觉地就欣赏了一阵子。

“大爷,”李利华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好奇地问道:“这是老姑夫写的信吧?都说了些啥?”

李瑞昀一阵无语。他想起李利华在文化大革命前只接受了几年小学教育,然后就是暴风骤雨般的运动洗礼。李利华勉强上完初中,就直接上山下乡了,好些旧时的礼节礼貌礼仪完全不懂。他心里稍微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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