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围城》（四十一）

今天的这段《围城》也很有意思，既写景，又写人性。我们拆解开来，一点点地读。

那天的路程是从宁波到溪口，先坐船，然后换坐洋车。一行人先上了船，没想到下雨了。江南的雨有时候是逦迤而来。开始的时候是似有若无的，后面才一点点细密起来，我们先来看原文。

他们上了船，天就微雨。时而一点两点，像不是头顶这方天下的，到定睛细看，又没有了。一会儿，雨点密起来，可是还不像下雨，只仿佛许多小水珠在半空里顽皮，滚着跳着，顽皮得够了，然后趁势落地。

这时的雨势并不大，但是原文描写得非常灵动，抓住了雨珠时断时续的特征。因为雨不大，所以李梅亭没有取雨衣，他说不值得开箱。倒是其他人都穿上雨衣，在船头看行李。然而，这雨愈下愈老成，水点贯串作丝，河面上像出了痘，无数麻瘢似的水涡，随生随灭，息息不停，到雨线更密，又仿佛光滑的水面上在长毛。哎呀呀，雨势愈来愈大，雨珠溅起在水面上，雾气蒙蒙的可不就像是长了毛吗？

那么大的雨，李梅亭宁愿自己淋雨，居然都不舍得把雨衣拿出来，这个人该多小气啊。雨衣雨衣，下雨不穿，要来做什么哇。

我突然想起一则传说，据说香家的白色经典2.55手袋，在上海马路逛一圈，上面的压线就会变黑。于是有不少人套个透明袋子放自家橱窗里，然后拍个视频发小某书，从不背出去。

我猜，如果李梅亭当年有网络，估计也会如此。在大学的花园里，摆拍一张穿着雨衣的照片。附言：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想到长着葛优脸的李梅亭，冲我咧嘴一笑，风不寒，心寒！

孙小姐知趣得很，把自己的遮阳绿绸小伞借给他。按说情节发展到这里，一般也就结束了。可钱钟书先生真的捉狭哦，我们继续往下看：

上了岸，李先生进茶馆，把伞收起，大家吓了一跳，又忍不住笑。这绿绸给雨淋得脱色，李先生的脸也回黄转绿，胸口白衬衫上一摊绿渍，仿佛水彩画的残稿。

尴尬哇，脸上，白衬衫上都是褪色的绿颜料。孙小姐红了脸，忙道歉。李梅亭心里恼火得很，但为了维持知识分子的风度，也只能勉强说没有关系。谄媚的顾而谦一连声地叫跑堂打洗脸水。辛楣在和车夫讨价还价，一时间众人的各种姿态就在这寥寥几句话中展现出来。

鸿渐倒替孙小姐爱惜这顶伞，分付茶房拿去挤了水，放在茶炉前面烘。很多人都说，旅途中最能看穿人性。方鸿渐虽然不属于能干的人，但胜在细节之处体贴用心，我想，这估计也是他打动孙小姐包括苏小姐的原因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