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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 香

2017-02-18  本文已影响0人  玖羌
浮语镜华,刹那暖香散。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念到这一句便停了,她抬头看窗外白雪映着红梅,冷香幽袭,终是叹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似是弹指间,沧海已成桑田,她却还是放不下。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拎上一壶酒来看她,待酒烫热,便浅酌几杯,听她说关于他的过去。

 她喜欢烈酒,尤其是在这刺骨的寒冬,即使她的酒量并不好。也只有在一杯滚烫的酒下肚之后,她才会露出一种舒适的表情,微眯着眼,像极了一只慵懒的猫。

 酒暖了身子,她也有些醉了,窝进软塌中,自言自语般地说了起来。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想来却清晰......”

 当时正是豆蔻年华,一言一行都带着少女独有的清丽灵动。那日她执扇追一只蛱蝶,不知不觉便闯入了花海深处,绚烂的花迷乱了她的眼,蝶却不见了。

 半晌回神才发现自己已是陷在这茫茫花海中了,不由得慌了神,提着裙摆四处乱走,看到的却只是和她一般高的,说不出名字的花。走得久了也乏了,又害怕自己出不去,眼看太阳都落了大半,她终是忍不住哭了起来,起初只是小声的啜泣,后来索性放开了哭,反正旁边除了花什么也没有。

 “你哭什么?”突然头顶响起了一个声音,眼泪都被吓了回去,只在眼眶里打转,她瞪着红肿的眼有些可怜巴巴地抬头看,这就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眼。

 “你肯定想不到,就那一眼便望穿了我这一生。”她似是在回想那一幕,又饮下一杯酒,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在我探究的目光中说下去。

 “你,你是谁?”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在这哭的都把我吵醒了。”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目如画,她差点以为他是住在这里的妖精,毕竟人们都说妖精长得是极好看的,再好看也不过是这样吧,她在心里乱想了一阵,就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头,“不会吓傻了吧?”

 “我...你才傻了呢!我,我就是迷路了。”她站起来却依旧不到他肩膀的高度,只好继续仰着头看他。而在他眼中,看到的就是一个绑着两个绕流苏发髻,眼睛红红,脸也红红的小姑娘,瞪他的模样可爱的让他想逗逗她。

 “这里晚上可是有妖怪的,就爱吃你这种迷了路的小姑娘。”

 话音刚落, 她又扁扁嘴作势要哭了的样子,女孩子哭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他连忙哄她,“好了好了,你不哭,我就带你出去。”

 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我捧着温热的酒杯,看窗外迎着寒风的梅,脑中就浮现了那天他带她出去后的画面。

 穿着月白袍子的少年挑眉轻笑道,“我也算是你的恩人了,看你也没什么能报答的,不如以身相许好了。”他不过是玩笑话,眉目在鸢尾丛中越发清晰起来,她却当了真,更红了脸,丢下一句“我才不要以身相许”便逃一般地跑远了。

 少年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无奈的抓了抓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收敛了情绪往回走。鸢尾随风轻轻的摇了起来。

 我怔怔地对着红梅胡思乱想了好久,她说得累了,蜷了蜷身子便靠在榻上睡着了。我见她神色倦怠也不忍打扰,就随意从架上抽下一本书,翻开,却是画册。

 画上着红裙的少女眸色清亮,巧笑嫣然,想必便是她了,而画下这些的,应该就是那个他。隔着纸张,我都能看出他勾勒她轮廓时有多用心,看似平淡的场景,每一副却都生动。

 不知不觉翻了大半,再看时,突然就愣住了,画中少女抱膝缩在树下,埋着头,依稀可以看到眼泪顺着下巴落到地上,依旧是红衣,只是这红远比之前画中的鲜艳,甚至红得带一丝凄厉,却又美得惊心动魄,感觉无论是画中人还是作画的人都是极其绝望的。没忍心再看下去,我便又往后翻,不难看出此时作画的已成了她。第一幅便是鸢尾掩映间的他,那般清净无垢的模样,果真如我所想的一样美好,画的右下角还有两个字,每一笔都很深,却是极配他的——鸢华。

 天色近晚,小屋里也显出幽暗的昏黄,我起身燃上蜡烛,回头便对上了她渐渐醒转的眼。

 “真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最近身子越发的弱了,总是觉着乏困。”她瞥到桌上推开的画册,神色僵了一下,又轻笑起来,“那原本是他的,我都不知道他几时画下了那么多。”

 “他画的真好,真的。”

 “是啊,那时我常见他作画,见他画得极好,便抢过画来临摹,却怎么都学不到他的精髓。我从未亲眼见他画人物,也求了他几次为我做画,他都不肯。我甚至因此与她闹了几回,却不想,他都是偷偷把我和他在一起时的模样画下来”

 “想必他是极有心的,可是,后来呢?”

 到现在,我只知道他们如何相识,对后面的事虽听说了一些,却不很清楚。她见我如此好奇笑意又浓了几分,我却没有忽略她眼底深藏已久的悲哀。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使得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那次不过是初遇,真正算是相识了的该是第二次见面。

 这一次依旧是意外,这时离上一次也隔上了两年的时光,她更不再是当年稚嫩的模样。

 那时节采桑的人太多,桑叶便很难采到了,她寻了好久,才在这山间找到了一棵,只是这桑树极大,叶子都长在高高的树桠上,她够不着,想了想又在附近转了几圈,拾来一根长枝,高举着用力向树干打去,这一打,落下的不只是桑叶,还有一个人,好在那人并没有直接摔在地上,不然该出人命了。

 待那人与她正对上,两个人都愣住了,先回过神的还是他。

 “呐,为什么你每次都是把我吵醒了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树上竟还有人。”不经意的弱了语气。

 “你这是采桑叶?”他见她不吭声,便抢过她的篮子,又跳回了树上,不一会儿再下来时已经是带着满满一篮的桑叶了,“像你那样打,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怕是连树都要给你打疼了。”

 “...谢谢。”她伸手要去接篮子,他却不给。

 “呐,见你两次,也算是有缘了。我叫鸢华,你呢?”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斑驳的影子映在他微笑的脸上,她便又花了眼。

 “楹...楹夏。”她本是不怕生的,不知怎的就在他面前结巴起来。

 后来莫名其妙地被他缠住乱七八糟的聊了好久,他说,“楹夏,从来都没有人陪我聊天,你是第一个。”

 他说,“我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真的。”

 他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一直都是,所有人都抛弃了我。”

 他说,“我好孤单啊,你以后还能陪我聊天吗?楹夏,我从来都没有朋友,你当我的朋友好不好?”

 ......

 她怔了许久,看他难过的神情,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对第二次见面的她诉苦,还没等她想明白,便答应了他。

 或许他真的是孤单太久了,难得有了一个朋友,他激动得竟有些手舞足蹈起来。看他那样的神情,她却止不住地为他难过:为什么这么久都只有他一个人?一个人的世界会不会太空了?

 “后来的这些年里,我一直在想,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是这次长聊,还是在之后的相处中。又过了很久,我终于想明白了,早在第一次对上他的眼时,我的心里便不再是空的,只是我一直都没有发现,或者说,不愿承认,这才导致了我与他这一生的遗憾。”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他们最初的时光,也是最美好的一段日子,她说时一直带着极浅的微笑。听了这些,我更不能明白最终为何是个悲剧。说了好久,她终于向我解释原因,原来不过是被冠上不祥之名,却就这样轻易的毁了他的一生。

 “我记得他对我说过,不要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不然会有灾难降临,我问他为什么,他却只是难过地对我摇摇头。如果我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现在也不会是这样,或许我还可以和他一起躺在花丛里看星星,还可以一起放风筝,还可以做很多很多令人愉快的事情。”

 “你是说,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

 “是啊,若他没有认识我,虽然孤单些,但也不会落得如此局面。”

 第二次相遇后,她便常去找他。他太孤单了,孤单的让她心疼,可能是行为太过异常,让家人觉得蹊跷,有一日,家人似是不经意般问起她去哪里,她有些慌乱,支吾了一下便找借口跑回房里。于是在她下一次出门的时候,她的哥哥偷偷跟在她后面,直到在花海中跟丢。

 关于那片花海,年纪稍大些的人都知道缘由,那儿也算是禁地,一般没有人会去靠近。

 本是荒地,一夜之间开满了花,这说起来就回到了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这里还有一个大家族,上下一百七十三口人,却在几日之内尽数死于非命,只留下一个刚出世的男婴。

 人们说,这个男婴命带煞星,大凶之兆,害怕受其牵连,便将那男婴弃于荒野,任由他自生自灭,到了第二天却发现方圆百里都盛开着各种各样的花。花海形成的太过诡异,有胆大的人想进去探个究竟,却无一例外迷了路,出来后变得精神恍惚。于是又传出另一种说法,是这里的人们触犯了神灵,于是将天上的一颗七煞孤星降生在这里,作为对这里的惩罚。

 传言越传越虚幻,却很好的让人产生恐惧感,自此也没有人知道那男婴的下落,是死是活,然后隔得久了,人们也开始忘却了。

 “这么说,他就是那个男婴?”我有些惊讶地看向她,“那时不过是孩子,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轻咳了几声,身子好像越发虚弱起来,缓了一会儿才回答我,“那片花海就是他的生命。”

 “难道他真如传言那般是星宿转世?”我看着画册里白袍俊郎的少年,眉眼干净温和,完全不能同“煞星”联系上。

 “那些虚幻的谁能说的清,机缘巧合,命不该绝,煞星什么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种东西,恰好家族遇难,他便成了众矢之的的牺牲品。”她的语气有些激动,更多的是不平。我看着画中人微笑的脸,却想象不出他心里到底有多痛,我想这时我才懂了他那句“所有的人都抛弃了我”中的含义。

她累的微眯上眼,“都过了那么久,为什么人们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使得人们对他,不死不休?”

那之后的事想必是极痛苦的,她便只告诉了我结局,回忆太重,她怕是承受不起。

不知从哪儿来的道士说要想结束灾难定要烧掉那片花海,于是所有的人都带上了火把。当原本娇艳的花被熊熊大火吞噬的时候,她陪着他躲在不远处的山洞里。

他望着高高扬起的火焰,苍白着脸对她笑,“这一次,应该是真的结束了。”他仍是穿着白色的袍子,更衬得他快要透明一般,她只是扯着他的衣角,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吧嗒吧嗒浸湿了他的白袍。

“我不怪他们,我只是难过被所有人抛弃,楹夏,若我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该有多好,没有那些灾难,可以安安稳稳地过个一辈子。”

“...呵呵,果然我是个不祥的人,还连累了你,你怨不怨我?”

她说不出话来,只不住的摇头。他想了想轻轻抱住她,“其实我最大的遗憾是不能再看到你了,你不要哭了,我最怕的就是你在哭。”

花海已经被火焰吞没,只剩些灰烬,吹散在风里,人们围在前方,脸上是如释重负的欢愉,对于他们而言,他们不过是替天行道,铲除了一个妖孽,来换取自己的安宁。

而山洞中,他像是快要睡着一般,说话也断断续续起来。

“但愿他们不要为难你,就当做是我的罪孽,我一人偿还就够了...如果真的有来世的话,你等我好不好?这一世,我只放不下你。”

“那...那你一定要早些来,来迟了,我就不等了。”她抽抽噎噎却又装出威胁的语气回答他,好像来迟了,她就真的不会再等了一样。

他却像是很满意她的答复,笑得很开心很开心,然后随着最后一朵花的燃烧一起湮灭成灰。

她看懂了他最后的口型,他最后的七个字,让她的精神彻底崩溃,对着已经没了他的空气哭的撕心裂肺。

“他多次说过要娶我,我只当是玩笑,并不敢奢望是真的,还有些气他的轻薄,如今想来,算是我负了 他。”

“你都等了他这么久了,该还了。”

“或许吧,我都等了五十年了,等到现在青丝成了白发,他定是认不出我了。”她休息了一会儿,唤我扶她起来,搀她到院里梅树下,她伸着手有些颤抖地抚摸起树的纹理,那么仔细那么小心,终是又笑了。她说过,她是将他送给她的玉璜埋进地里,才长出的这棵梅树。

“让我一个人在这待会儿吧。”我把厚厚的毯子铺在地上,她便倚着树干坐下。我有些不放心,却拗她不过,只好在替她裹上披风后离开。最后看她一眼只见她依偎着树,神情是沧桑落尽后的幸福,那也是我唯一一次看到她真心笑出来的时候。

后来的故事便是别人告诉我的了,就在那一天,她微笑着离开了,梅花落了她一身,树也枯了。我知道,她终于不是孤单一人了。

我又想到他最后对她说,“我说喜欢是真的。”时她的痛不欲生,还有她说的“来迟了,我就不等了。”有些难过却不只是为结局,更为那一场错过。现在只剩我一人饮下这杯滚烫的酒了,我想我是该为她高兴的。

毕竟,最后,她是等到了他的。

等你,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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