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
感谢红尘久久客大哥赠图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阿山病了，发了高烧，躺在木板床上咿咿呀呀地呻吟着。外婆从箱子里翻出柜子里用手绢包起来的桂花糕。
“山儿，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吃了就能舒服点了。”外婆将白色的桂花糕掰碎，一点点喂进外孙的嘴里，可他嘴巴上没了力气，咀嚼起来很困难，吃了一点便又吐了出来。
外婆戴上老花镜眯着眼用手机拨通了电话，说着外孙的情况，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
“去了去了，去医院看了，医生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给挂了水，就是不见好。这可怎么办呐？”
电话那边阿山的父母也焦急地问着情况，恨不得马上能飞回来。可隔着几千公里，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又怎么能轻易放弃，只能嘱咐外婆帮忙照顾着，看看明天会不会有好转。
“好好，我再想想其他的办法，你们好好工作，我会照顾好他的。”外婆听得出他们的难处，叹了一口气说道。
“外婆，是妈妈的电话吗？”床上传来阿山虚弱的声音，他从床上撑着身体爬起来，眼里闪过一抹光彩。
“妈妈，是你吗？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外婆将电话递了过去，知道阿山想爸妈了，让他说上几句话。可没说两句，阿山便嚎啕大哭起来。
“爸爸妈妈，我想你们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山儿不哭，妈妈和爸爸再过几个月过年就回来了！回家的时候给你带最喜欢吃的果冻，给你买最好的玩具。”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带着哭腔。
“我不要玩具，我不要吃的，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山儿乖，听外婆的话，病就会好起来的，妈妈也想你。乖啊！”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你们回来！”
阿山的小脸通红，哭泣的时候被口水呛了一下，发出了剧烈地咳嗽。外婆见状赶紧过去拍着他的背，然后掐断了电话。
“外婆，我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阿山缓过劲来，泪水和着鼻涕挂在脸上，像一只病猫。
“胡说，你爸妈只是在外面挣钱，怎么会不爱你，他们很想你，你是他们的宝贝，他们要挣钱养家，挣好多好多的钱，给你上学，给你买喜欢的东西。阿山乖，好好睡一觉，睡一觉起来病就好了！”
外婆重新让阿山躺下，拍着他的胸口，唱着不知名的民谣。阿山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外婆手上的蒲扇一直挥舞着，她心疼地看着熟睡地阿山，眼中满是慈祥。
“你们两个干的好事，昨天晚上是不是带阿山去捉泥鳅了？”
门外两个小身影差点跌倒，他们是外婆的孙子，从小就跟着外婆一起住，三个人一起玩耍。外婆想起来他们昨晚去扎泥鳅，半夜才回来。
外婆走到厨房，倒上半碗水，用三根筷子并排放在一起，用手扶着立在碗底，另一只手沾上水，水滴落在筷子上，她的嘴里念念有词。
“孩子他外公，要是你回来看山儿就将筷子立起来！”外婆将手放开，那筷子就散开倒了下来。
“路上的孤魂野鬼，要是你们吓到我的山儿，请将筷子立起来，我给你们烧纸钱！”
外婆重新将筷子立起来，嘴里不停念叨着，念完之后又将手放开。这一次筷子并没有倒下来，端端正正地立在了碗里。
她若有所思，轻呼一口气，看来是昨晚出去被吓到了。
“你们不要来碰，等它自己倒下来。”外婆朝着两个孩子吩咐了一声便离开了厨房。
“晓得了！”
筷子立了很久，外婆一晚上没睡，守着阿山，直到一阵风吹过，厨房里传来“啪嗒”一声。她脸上一喜，赶紧到厨房把碗里的水倒掉，然后将那个碗倒扣在床底下。
“山儿，快快好起来，山儿，快快好起来。”外婆躺在阿山的身旁，嘴里叨咕着这句话，渐渐进入了梦乡。
（二）
阿山的病好了，又开始活蹦乱跳，光着脚丫子在田野里奔跑。
“布谷，布谷！”布谷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清脆幽远。阿山蹲在田埂上捏着泥巴，不远处的外婆挥舞着手上的镰刀不断将金黄的稻穗割下来，捆成一团。
“这是妈妈，这是爸爸。”阿山用泥巴捏着小人，嘴里叨咕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明亮的眼睛黯淡下来。
他的小脚抬了起来，想将泥人踩碎，却始终没有踩下去。一只青蛙鼓着腮帮子从他眼前跳过，阿山便追着青蛙跑。小小的年纪，烦恼就像是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学着青蛙的样子，也鼓起腮帮子，憋着气，“咕呱，咕呱”地学得像模像样。
“山儿，回家了！”
外婆挑着两大捆稻谷，脚踩在地上深深陷了进去。她看着满身泥巴的阿山，有些忍俊不禁，笑着喊他回家。
这时太阳也落山了，橘红色的夕阳余晖照印在两人身上，拉出了斜长的影子。远处一只大黄猫踩着灵动的步伐蹿到阿山的脚下，亲昵地往他腿上蹭，不时发出“喵喵”地叫声。
“大黄来接我们咯！”阿山笑着将黄猫抱在了怀里，尽管猫的身体比他也小不了多少。这只猫是他从家里带到外婆家的，从出生开始就一直陪伴着他，是最好的伙伴，有时候妈妈还说阿山对大黄比对她都亲。
农村的天黑得很快，回到家的时候天色有些黯了。外婆铺好稻谷在平地上摊开就进入厨房开始做饭。屋外的炊烟伴随着阵阵饭香，吸引着在外玩耍的孩子回了家。
吃完饭，阿山的表哥提议去后山抓萤火虫。
“喵喵！”
“大黄你也想去吗？”
“喵喵喵！”
三个孩子一只猫便带着圆网和玻璃瓶去到了后山。
“你们早点回来，不要到处乱跑！”外婆收拾碗筷，回头嘱咐了一句。
“吱吱吱！”后山的树林里，清脆的蝉叫声此起彼伏，漫天的星星眨着眼，发出暗黄色的微光。
“哇，好多萤火虫呀！”
他们的脚步声惊起了无数的萤火虫，微弱的绿光在树林的草地上划出一道道绿色的轨迹。
“快来，快来，这里也有。”
表哥的手很快，圆网在空中挥动，一只只萤火虫被包裹在里面，动弹不得。
阿山望着星星伸出手，一只萤火虫飞到了他的手指上闪闪发光，他憨憨地笑着，将它放在手心。
“你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阿山小声地问着。
“傻不傻，它又听不懂人话，阿山，快把瓶子打开。”
阿山张开手，那只萤火虫飞了出去，看上去是那么渺小，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很快，玻璃瓶里就装满了萤火虫，在这黑暗的环境里凝聚成了一个大大的光团，正一明一暗地散发出亮光。
“哇，好漂亮呀。”阿山感叹。
“阿山，快许愿吧，对着萤火虫许愿，它会带着你的愿望飞到你想去的地方。”表哥说。
“我希望爸爸妈妈快点回来。”阿山闭上眼睛，抱着瓶子，像模像样地许愿。
“笨蛋，许愿的时候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啊？那我不说，刚才不作数。”然后他又闭上了眼睛，开始在心里默念。
“好了，快把瓶子打开，它们会实现你的愿望的。”
萤火虫从瓶口飞了出来，像是真的听到了他的愿望，往北方飞去，那里是爸爸妈妈在的地方。
“他们会看到吗？”
“肯定会的。”
“喵！”
（三）
阿山做了个奇怪的梦，在梦里，爸爸妈妈被一群萤火虫包裹着飞到了他身边。原来许愿真的管用，阿山朝着他们狂奔，稚嫩的身体爆发出无穷的力量，他就要实现愿望了。
可是在他即将触碰到那些身影的时候，却扑了个空，他们的身体被冲散，化成了点点星光。而后又在远处重新汇聚，阿山再一次去追赶。就这样一他一次次扑空，却又一次次朝着他们奔跑。
“爸爸妈妈，你们等等我！”
在梦里他不知疲倦，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但爸爸妈妈离他却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突然，他听到一阵嘈杂声在耳边响起，阿山被这种声音吵醒，他睁开双眼，看到门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舅舅，舅舅回来了！
阿山脸上洋溢着喜悦，他疯狂地冲向门外，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画面。阿山鼓起嘴巴，眼中满是失落。
“山儿，你看看，这是你妈妈让我给你带的新衣服，快来试一试，可好看了！”舅舅看出阿山眼里的失望，从包里掏出用薄膜包起来的衣服。
“我不要衣服，我不要衣服。”阿山却把衣服扔在地上，耍起了脾气。
“你这个小家伙还这么大的脾气，这衣服可是名牌，值好多钱呢。看看你妈妈多疼你呀，我都没舍得给你表哥买。”舅舅把衣服重新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蹲下身子，揉了揉阿山的头。
“他们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阿山问道。
“我的工作已经完工了，你爸妈又接到了新的活，可能要过几个月才回来了。”舅舅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告诉了阿山实情。
“哦！”阿山一下子蔫了，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喵喵！”大黄不知从哪里蹦出来，往阿山的脚下蹭，像是在安慰。
“妈，我们先回去了。”舅舅和外婆打了个招呼，带着两个表哥回了自己家。
“大黄，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呀？”阿山抱着大黄，用小手抚摸着它柔软的背。大黄乖巧地闭上眼睛，享受着主人的轻抚。
“大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不要分开。”
“喵！”
“那我们拉钩。”阿山伸出小拇指，勾住了大黄的一只脚。
“这是我们的约定哦！”
“喵！”
阿山的情绪终于好了一些，和大黄闹成了一团。外婆又在她的箱子里翻找着什么，最后从里面摸出来一个塑料袋包装的东西出来。
阿山很好奇，外婆的箱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外婆就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分给他吃。这一次是一整块大圆形的芝麻月饼，足足有他的脸那么大，是那种过节的时候相互送礼的那种月饼。
外婆又重新将木头箱子锁起来，帮着阿山撕开了包装袋。
“外婆你也吃。”阿山掰下来一大块递给外婆。
“外婆牙口不好，吃了会牙疼，山儿吃吧，吃了甜的，心里就会好过一点。等晚上洗了澡你就把新衣服穿上，明儿外婆带你去拍照。”
“拍照片干什么呀？”
“拍好了照片，让舅舅寄过去你爸妈那里，这样他们就能天天看到你了。”
“哦！”
“怎么又不开心了？”
“可是，我看不到他们！”
（四）
“由于西伯利亚冷空气来袭，特大号台风将于近日登录本市，请广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电视上的天气预报正播报着一条紧急通知。
“外婆，什么是台风呀？”阿山团坐在床上，盯着电视里的画面。
外婆手里拿着衣服缝线，眯起眼睛推了推老花镜，一边穿着线，一边向他解释。
“台风呀，就是很大很大的风。”
“很大的风是多大的风呀？”
“就是能把人吹得飞起来的风。”
“那到时候我就可以飞起来了吗？”阿山啃着一块芝麻月饼，有些向往，眼里冒着光。
“傻孩子，台风可是很危险的。”
“阿山不怕危险，阿山想飞到想去的地方。”阿山咬动着嘴唇，一脸认真。
“那山儿想飞去哪里呀？”
“我想飞到那里去！”阿山指着一个方向，那是遥远的北方。
“傻孩子，尽说些傻话，快帮外婆吧线穿过去，外婆的眼睛看不清咯。”
这时屋外突然闪过一团亮光，紧接着是一声巨大的雷鸣声，吓得阿山浑身打了个哆嗦。
“快下大雨了。”外婆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有些担忧道。
“你好好待在家里，外婆去吧外面的稻谷收起来。”
外婆说完就出去了，留下阿山一个人在屋里看着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着动画片，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里的画面。
“大头儿子，小头爸爸，一对好朋友 快乐父子俩！”
熟悉的歌曲吸引了他全部的精神。等到一集动画结束后，阿山才发现外面早已狂风四起，并伴随着倾盆大雨。
屋外的风吹动门窗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极了动画片里怪物出现时的场景。阿山想起动画里的情景，有些害怕。他缩在被窝里，将头埋了进去，期待外婆早点回来。
“咻咻！”门窗的缝隙传来一阵阵嘶鸣，巨大的雨点拍打着窗户发出“噼啪噼啪”的撞击声。等了许久，外婆还是没有回来。
“喵喵喵！”大黄也受到了惊吓，撞开门，爬到了床上蜷曲成一团。
“下了好大的雨，外婆肯定没有带伞，大黄，我们去给外婆送伞吧！”
“喵！”
阿山从床上爬起来，穿上拖鞋。大黄乖巧地跟在他身后。阿山学着大人穿上蓑衣，戴上特制的小斗笠，手里拿着比他还高一点的雨伞就出了门。
一阵狂风吹过，地上的树叶被卷了起来，形成了一个旋涡形状的怪风，阿山感觉到强大的阻力在阻挡他的步伐，他想退缩，但又想到了刚才动画里大头儿子冒着风雨给爸爸送伞的画面，便又坚定了步伐。
“大黄，大黄你去哪了？”阿山一回头，却没有看到大黄的踪影。
“大黄，你到底在哪？”阿山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雨下得更大了，硕大的雨点砸在斗笠上，就像一颗颗石子撞击上去，阿山险些摔倒。
“喵喵！”一声惨叫从某个方向传来。
“是大黄。”阿山看到一阵风将大黄卷了起来，朝着某个风向窜去。
“大黄飞起来了，等等我呀！”阿山追了过去，并不知道这样做的危险，危险在一步步逼近！
（五）
“阿山，阿山！”
半夜时刻，小山村里的人被唤醒，一同寻找阿山和外婆的踪迹。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在黑夜里传来，几道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到处摇晃着。台风过后满地狼藉，有几颗水桶粗的大树被连根拔起，屋顶上的瓦片飞得到处都是。
“希望不要出事才好。”舅舅紧锁着眉头，身上穿着雨衣和雨靴，脚底踩在滑坡上，走路都异常困难，更别说一个五岁的小孩，还有六十多岁的老人。
他们在村子里找了个遍，依然没有发现两人的踪迹。数个消小时的搜寻，一无所获。舅舅心急如焚，只能一边寻找一边在心里祈祷。
“这边也没有。”有人喊道。
所有村民都汇聚到村口，一起商量着接下来去哪里找。
“喵！”突然在黑夜里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声，手电筒照过去，看到一双如夜明珠般明亮的眼睛。
“是大黄！”舅舅认出了这只毛发凌乱的黄猫，正是自己外甥养的猫。
大黄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一瘸一拐地朝着众人走来。它伸出爪子朝着某个方向指着，身体摇摇欲坠，却靠着坚韧的毅力又一瘸一拐地掉头走去。
“快，快跟上大黄，或许它知道阿山的下落。”
一群人跟着一只猫往后山的方向走去，山上的树林被吹得东倒西歪，过去熟悉的路都被挡住，看不清原来的模样。大黄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好几次即将倒下，又重新站了起来。
“喵，喵！”在走了十多分钟后，大黄突然停了下来，那里有一堆倒下的树木汇聚在了一起。大黄对着那里大声地嘶吼着，并不停地用爪子挠着某一处的树干。
“是这里吗？”舅舅心疼地看着大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喵！”大黄叫了一声，又开始在倒下的树木中间扒拉起来。
“快，大家帮忙把树木移开！”
很快，村民们便动了起来，清扫着杂乱的树干，连续十几分钟的不懈努力，终于将前面的大树挪开，往里面更近了一步。
舅舅用手电筒照过去，看到了前方有一个被砸瘪的圆形斗笠，那是阿山的斗笠！
“他就在这里，快加把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终于，在大家的努力下，手电筒的光亮处看到了两个人影倒在地上。
“喵呜！”大黄打出一声凄厉的吼叫，率先冲了过去，然后伸出舌头在阿山的脸上舔着。舔着舔着，它便蜷曲在他身旁，露出一个微笑的表情，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颗大树压在了两人身上，阿山被护在了下面。
舅舅走上前，用颤抖的手指伸到外婆鼻息处，他感受到一阵冰凉，没有鼻息！
“不，不，这不是真的，妈，妈你醒醒！”紧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吼。
村里人站在一旁沉默着，有人上前安慰，有人将压在老人身上的大树搬开，将最下面的孩子抱了出来。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所有人心里闪过一丝悲凉。好在孩子的身上还有余温，他还活着！
（六）
这个沉默的夏天对我来说无比的沉重，重得像一座大山压在了我身上，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个年纪的我还不太懂得如何处理这种永远的分离，这和爸妈每年过完年出远门似乎有些不同，我好像再也见不到外婆那慈祥的脸。当我看到她安静地躺在冰棺里的时候，我觉得她并没有离开我。
山上的映山红开了，开得无比鲜艳，我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这条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路现在变得无比漫长。直到前方出现一个土坑，他们将外婆放了进去，然后填上了土。
今天的人很多，有许多人我从未见过，以前在外婆的村子里也没见过。他们或许和我爸妈一样，过完年就出门了，但这里似乎有一条不成文的习俗，不管在外多忙，这种时候都要赶回来，见老人最后一面。
我叫阿山，在我五岁那年，外婆离开了我，去往了另一个世界。妈妈说外婆只是睡着了，只要我们记住她，她便一直醒着。
我抱着大黄，它的身体早已冰冷而僵硬，我多想再听到它的叫声，多想它在爬起来蹭一蹭我的脚。但它好像也睡着了，睡得很深，眼睛一直紧闭着。我在旁边用手刨开了一个洞，亲手将它埋了进去。
我想哭，却哭不出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像是失去了什么，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那一段时间，我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就连最爱吃的零食都无法下咽。我经常一个人拿着半块有些变质的芝麻月饼发呆。
舅舅和爸妈吵了一架，我听了个大概，他责怪我那晚不该出门，导致外婆为了救我被大树砸倒了。似乎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害死了外婆，我害死了大黄，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自责中度过。
外婆留下的东西不多，那个神秘的木箱子被他们打开。妈妈看着里面的信封哭了起来。那里面装着钱，是他们寄回来的生活费，一分未动，外婆似乎偷偷将钱藏了起来。
而我则更在乎里面的零食，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外婆总会打开箱子，笑着将零食喂到我嘴里。里面的东西不多，但很零碎，有桂花糕，有白皮果，还有麻圆。甚至有一些都已经开始发霉。
“我要外婆，我要外婆！”我最终还是哭了出来，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段时间的所有悲伤都发泄出来。
爸妈最终还是回来了，但我没有感到惊喜，我还沉浸在对外婆的思念中。
我回到了自己家，一个离外婆家几公里的另外一个村子。等过完这个夏天我就要上学了，妈妈为了照顾我，选择留了下来，爸爸收拾行李，一个人默默出了门。
直到多年后，我都会时不时想起外婆，想起在外婆家生活的那段日子，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像我这样的留守儿童还有很多很多，像我们这样的山区，想要有出路，就只有背井离乡，留下孩子和老人，自己在外打拼，这样才能在如今物欲横流的时代获得一丝生存的机会。
在我大学毕业后，我不顾父母的反对，选择了留乡，我想为自己的家乡做点什么。我要改变这里的环境，创造更多的机会，守护这片土地，我要保护那些跟我外婆一样默默守护着我们的人，为他们留下一片乐土。
“大湾区改造工程正式启动。”
我望着无边无际的茶田，心里默念：“外婆，你看到了吗，阿山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