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
我们都称他医生,教练,阿红,老宋,我。我们以他的职业称他,修辞上,这叫借而代之。
医生是唐老板的初中同学。唐老板直呼其名。
我们五个老年人(阿红,唐老板,我,是老年女了),年龄相差两三岁,是教练九个学生中年龄最大的,对学车者来说,已属高龄。教练也大龄,只比我大一天。医生最长,66年人。
医生比我们来得迟两天。我们都学了两天侧方停车了,他才来。医生喜欢絮叨。别人开车时,他站在旁边指指戳戳,理论一套一套的。轮到他开时,就全乱了套。
他开的慢,开错了,就重来。我们就坐在长凳上闲聊,或者,看医生磨蹭。没有人着急。反正慢慢练呗(那时候还不知道,5号就开始考试了,直到月底。)。
教练给我们规定的,一个人开两次,不管开成啥样,下车,另一个来。
小姑娘小武捂着嘴笑:医生说的比开的好。
这小丫头说话,还真一针见血。
有一次,轮到我开倒车入库了,没倒好,我就想退回去重来。
医生站在车外,立马反对:每个人两把,你这么耽误时间,别人还怎么练?
事后,我和阿红说起医生,就特别看不上他。自己磨蹭时,大家都很体谅他,轮到别人偶尔慢一回,就一嘴的意见。
有两天,我没时间去。等再去,教练把定点爬坡与起步,直角拐弯,走S道,都学完了。我去时,他们都练过了。教练带着我把车开到坡上,说明要点。第二次,就让医生坐副驾上帮我看刹车。
车开到坡上时,车身立起来停在半腰。坡很陡,吓得我忘记了教练的指导。脚刹,手刹,离合,全不记得谁先谁后了。
下来时,我仍紧张了半天。医生跟他们说,她根本就不能学车,学了也是马路杀手。手指比比划划的又说了什么。我懒得听。
教练说,医生人不错,就是嘴碎了点。
教练真是个好脾气。
我和阿红后来就另外开一个车,不跟他们在一起了。我们俩一边开,一边闲扯。
“什么标准,如果再找个人?”
“不能没有头发。”
于是笑倒。教练的头光亮光亮的,比脸亮(教练的脸黑黑的)。
“不能碎嘴。碎嘴,外形再好也不要。”
哈哈哈,又笑倒。
“不能没有文化。不然,你说‘自惭形秽’他不懂。”
“毁了,压线。”阿红笑得方向盘走了形,这一遍,没练出水准来。
到驾校考点练车,就意味着马上来真的了。
我和阿红坐在车里,常看到医生和唐老板在两条考试线路上一遍遍地研究考试的几处要点。医生的职业特征一览无余。
医生想跟着我们这辆车练。这车是阿红VIP包的车,我也是蹭的。我们俩一起开,一下午一个人最多开三次。满场的车排得像长龙。
医生医生跟教练磨来磨去的,教练就让他来了。
我们三个人坐在车上。车半天挪不了一米,我们就闲聊。说到睡眠。医生说,吃什么可以有助于睡眠,从药名到原理,说得很细致。
医生又说,他妻子得了胆萎缩,一度严重得很,他用15年的时间,把妻子的毛病给治好了。
8号,阿红和医生,还有唐老板,寒江雪他们四个人上考场,我9号。7号下午,我再去驾校试车,医生也来了。雨很大。等考试结束后已是四点左右了(当日考试结束,我们就能进考场练车)。我开第一趟,医生开第二趟。
医生跟教练说,他准备请一个星期的年休假,专门去学科目三。说,不请假,没法练。
真急性子,这科目二还没考呢。
雨打在车窗上,天黑下来了。医生坐在副驾,絮絮叨叨地说自己练的还不太熟,说没有我开的次数多,说单位忙,没有时间来练。
开完一圈,我从车上下来,跟教练说,我路远,得赶紧回去了。
医生坐上车。教练把车前灯给打开了。已经看不清路了。
8号中午了。群里,阿红报告教练她通过了。唐老板说她没有过。寒江雪报告她通过了。没有医生的动静。
后来听教练说,医生早晨骑着电瓶车去驾校考试。雨大,他穿着雨衣,电瓶车上还套着挡风套子。路上,有个老人突然从车前横过,医生为了避开老人,急转车把。雨衣和套子套住了手臂,没办法及时抽出来,车子就倒了。医生的锁骨摔断了。
十月的天还热辣辣的。我们九个人从十月十五号左右(有早一天的有迟一两天的)作为驾校最后一批学员,成为了同班同学。这个半天他来了,那个半天你去了,零零碎碎地在一起学车,一直到十一月四号。最小的20岁,最大的52岁(就是医生)。一群人哈哈嘻嘻的,倒也真有点光阴如梭的感觉。
第一次没有考过科目二的四个人,十天后通过补考,也通过了。阿红更是一股作气,学了科目三,并顺利通过考试,在群里展示了她的驾照。十个人,九个开开心心的祝福。
这时候,才觉得,医生的絮叨,似乎也不全是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