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事·那人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微微笑小时候的梦我知道……”伴随着这首熟悉的旋律,我的思绪也被带回了那个饭香幽幽的,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
那年·那事·那人我,是由奶奶带大的孩子。已经记不得究竟有多少人在我面前说过:“心怡可是由奶奶一手带大的,奶奶以后要沾心怡的光,心怡可不能忘了奶奶哟……”对于那时候还不谙世事的我而言,这句话的含义我并不是太过了解。但我还是会扭捏的把脑袋一头栽进奶奶的怀里,嘴巴会由于那份不知来源于何处的羞涩而抿了又抿。风细细微微地吹了过来,夹杂着门前绿色树叶的几丝清香。耳边时不时传来树叶唰唰的响声。我抬起头,便看到了奶奶那慈祥而又充盈着笑意的眼睛。奶奶摸了摸我的头,说:“等咱们心怡长大了,会记得孝敬奶奶的。你要记得以后带礼物回来看奶奶的时候,不要带豌豆这类的咬不动的东西呀。奶奶呀,老咯!牙口不好咯!”
当时的我一本正经的问道:“那奶奶你喜欢吃什么呢?你告诉我呀,等我长大了,能赚钱了,你想吃什么好吃的,我都给奶奶买。”
“等我们心怡长大的时候,怕是奶奶的脊背骨都能敲响鼓咯!”奶奶笑了,那笑声就跟门前树叶的清香似的,那么悠长,且在回荡。
究竟什么是长大?究竟又不能忘记奶奶带给我的什么呢?青绿的树叶逐渐变黄,飘落。带着这些孩提时代在门前大树下种下的疑惑,在如此年复一年的轮回中,我渐渐找到了答案。
那年·那事·那人犹记得,那是一个风冷雪漫漫的小年早晨。天还没亮,冷飕飕的风无情吹刮着。我蜷曲着身子,哆嗦着双手打开了大门,小心翼翼地将头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这天气,可真冷咧!”我吸了几口凉气后冷不丁地咳嗽了几声,小声嘀咕着。
“是啊,天气报道说这大年三十之前寒潮的效果会越来越强劲。俗话说得好,‘瑞雪兆丰年’,希望今年的这场雪真的能带来几分吉利吧!”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拿着伞朝门口走来。
“奶奶,这么大的雨雪,你还要出去买菜吗?家里不是早就储备好了吗?”
“我不是去买菜!现在这渔贩不都是习惯用摩托车载着几篓鱼去卖嘛,咱们家门前这台阶不太好走,一般情况下骑车的商贩经过这里时,都得先把车座后的货篓拿下来,再去推车上台阶......可是今天早上我发现竟然有一筐鲜鱼在门口。我猜想呀,可能是哪个不上心的卖鱼人经过我们家门口,推完车后忘记还有一篓鱼要搬回车上了。这大雪天的,年关又将至,人家做生意的掉了这么大一筐得是多大的损失啊!”
“可是这天寒地冻的,咱们上哪去找失主去。再说现在路也不好走,这万一你不小心跌倒了,这不也不划算嘛。”我继续问。
“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不吉利呢。没事儿,奶奶就在这附近转转。你在家好好待着,万一失主上家里来打听那筐鱼的消息,你就把他留下来,然后再给奶奶打电话。”
11岁的我在那时点了点头,望着奶奶那略显吃力的身影消失在上下一白的茫茫天际中,渐行渐远。
一个多小时后,奶奶终于回家了。看见她那荡漾在脸上合不拢嘴的笑容,我便知道那失主的事有着落了。
那年的风雪肆虐,一阵紧似一阵地刮着。可这纷纷扬扬的雪花却让我看到了一个涤荡了肮脏与丑陋的世界。那年的雪,来得洁白,飘逸,纯净......看到卖鱼大伯脸上那失而复得的激动笑容时,我也不自觉的被他的笑容感染了。慢慢地,一股令人愉悦的暖流流进了我的心扉。我也下意识的望了望奶奶,奶奶会心一笑,波浪似的皱纹着实给奶奶增添了几分可爱。
这样的可爱,我又怎能忘?
转眼间又是几年。奶奶家门前那丝缎般的栀子花香一年比一年清幽。而读初中便开始跟妈妈一起生活的我却一再地错过。
那年·那事·那人15岁的某一天,有假期的我终于有机会去看望许久未见的爷爷奶奶了。当天傍晚,落叶满地。我看见浅浅的余晖里,奶奶坐在家门口那瘦弱的身影。老人坐在矮凳上,一边戴着老花镜做着针线活,身上携带的收音机还时不时的大声播放着《红灯记》的些许片段。
“奶奶——”
隔着大老远我就忍不住开始呼唤着奶奶,并且一路飞奔着向奶奶跑去。听到我的叫喊声,奶奶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悬挂着的眼镜,冲我展示了她那温暖的微笑。
“慢点跑,注意脚下的路,别摔着咯!”
当我气喘吁吁的跑到奶奶面前时,奶奶故作严肃的说:“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做事起来还是这么不稳重?让你慢点跑你也不听。”
“我才多大呀,况且我在奶奶这里,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子呀。我这也不是太想你了嘛,所以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嘛。”
奶奶的语气是稍带责备的,可眼神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欢喜却是骗不了人的。
晚上六点左右,到了平时的饭点了。奶奶仍然在灶台前忙活。客厅里响着聒噪的电视新闻,厨房里传来的阵阵香气也挑逗着蠢蠢欲动的肠胃。爷爷跟我说:“奶奶给你炖了你最爱的墨鱼汤。自从你一周前打电话来说今晚在这里吃饭,奶奶就一直在盘算着今天的菜谱……”
寻常的人儿依旧,一样的人也坐在一样的位子上。我跟爷爷讲着这些天我发生的种种趣事,奶奶没过多发言,却一个劲儿地不停往我碗里夹菜。那顿晚饭,我碗里的菜似乎永远也吃不完。
那年·那事·那人转眼间又是几年,树叶绿了又黄,栀子花开了又谢。
高考完的时光就这么匆匆地走,也不知会停在谁家的门口。终于到了我背上行囊,远离家乡的日子了。大学报道的前一天晚饭,我去了奶奶家。那天的晚饭时间尤其早,是下午五点。饭桌上,一碗碗的菜肴翻腾着热气,我知道那是亲情的温度。年迈的奶奶,鬓角斑白,皱纹堆叠。虽少言寡语,但一举一动中都透露着对我深深的疼爱。
奶奶头发白了,背也驼了,步子慢了,人也开始越来越念旧了。她拿出了珍藏多年的相册本,带着我一起回忆从前的那些时光。
“你看,你小时候多么爱哭呀。这些照片,就没几张没掉眼泪的。你看看这张,小时候的你可真不好带呢,动不动就生病。还有看星星的这张,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总是喜欢问我一些奶奶答不上来的稀奇古怪的问题……”
奶奶絮絮叨叨地在我旁边将往事回顾,我竟然发现了她眼膜上那一层盈盈的泪光。照片褪色了,苍白了,这些照片记录的那些疼爱我的奶奶所慷慨赠予我的时光却不会逝去。
那年·那事·那人这些时光,我又怎能忘?
离别时,爷爷是个坚强的硬汉,一直强忍着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奶奶的泪水却止不尽的往外流,抽泣的声音也让我不知所措。当青春期遇上了老年期,我的内心开始地动山摇。
2017年9月,我坐上了向南的列车,离开了那个生活了18年的小镇。不得不承认,距离会把思念变得格外绵长。无人的月夜里,一缕清风开始呼唤着遥远的记忆。离家的脚步越来越远,离家的日子越来越长,那些年深日久的回忆竟然变得愈加清晰。奶奶那些对我耳濡目染的影响,也让我一次次在迷失中找准方向,在感动中学会感恩,在成长中学会珍惜。
奶奶曾跟我说:“人活一世一定要实诚,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千万不能由于一时糊涂而强拿。”大一的我经历了获得“意外之财”时内心的纠结,捡到他人钱包的时候也曾在私心与初心之间举棋不定。但幸好,一想到当年的那一场大雪,一想到当年那大伯跟奶奶脸上的笑脸,也就坚定了即便“众里寻他千百度”也要将失物归原主的选择。成长的过程,其实也是一次融入社会的过程,也是一次自我塑造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免不了会被人世的利益所诱惑。但奶奶用身体力行的举止告诉我人应该选择善良,要靠本事赢得舒适,要做到事事无愧无心。
奶奶曾跟我说:“你从小就跟奶奶生活在一起,奶奶对你的口味最了解了。以后参加工作了,也要记得常回家看看。奶奶给你做最爱的墨鱼汤,冬瓜汤,炒青豆……”这么多年来,我都一直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家人带给我的关心,却一直由于内心的羞涩从来没有认真表达过对他们的感谢与感恩。原来总是别人牵挂我照顾我的时间多,而我却一直忽视了应该去在意时间这个猝不及防的东西。现在觉得,人生最大的遗憾应该是让很多事情从“来得及”拖成了“来不及”吧。是那个把最好吃的菜都夹给我的奶奶,用深深的爱感动着小小的我。让我明白了如何去爱。爱,应该是要来得及去表达的。现在的我,渐渐开始多打电话去跟他们分享我的近况。通话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我说话的语气也越来越柔和了。“及时吸收,及时感受,来得及去表达。”奶奶对我的潜移默化也正在令我变成这种很好很好的人。
那年·那事·那人奶奶还曾跟我说:“心怡你小时候写的日记多亏了奶奶帮你留着了,等到几十年后你自己再回过头来翻翻,那得是多有趣的事儿呀!”直到现在,事经多年,当初日记中稚嫩的文字不再,这种记录生活的习惯却留到了现在。步入大学的我们,终于摆脱了高考那段奋笔疾书,苦闷压抑的日子。可大学新环境的种种诱惑,却难以让人超越周围那些低级与颓废的影响。时间以同样的方式流经每个人,而每个人都能有不同的度过方式。那个在我身上倾注了时间与心血的奶奶教会了我,原来重情义跟恋旧是一种多么美好的能力。岁月无情,时光不返,我们得用“让每一天都值得被纪念”的态度去生活。这样我们去回首往事的时候,嘴角上上扬的才会是甜甜的微笑,面色上体现的才会是无言的欢喜。
炉火,温暖,饭菜,清香,我的青春在奶奶的陪伴中起航。出发,寻觅,坚守,感动,青春时期的种种迷茫也在奶奶给我的影响下终将回来。《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提到,“最重要的是,我们首先要善良,其次要诚实,最后是永远也不要相互遗忘。”我想说,奶奶带给我的那些影响,我会永远地、深深地记得。
那年·那事·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