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温情深似海
文/叶梦豪
春末夏至时节,盖被子有点热,不盖又有点冷。尤其是在外婆的小木屋里,寒气很重。
我难以入睡。其实除了家里,到哪儿都会失眠。也不知过了多久,月色从床头走到了床尾,外面升起一层雾气,很美很朦胧。就像梦境一样。
我偶尔睁开眼睛看向窗外,应该快天亮了吧。我把手伸出被子,有点热了。外婆很警醒,因为她一阵阵有规律的鼾声突然停止了。果然,外婆用她生茧粗糙却不失温暖的手轻轻地把我的手放回被子里,再帮我盖好。不多久又响起了均匀的鼾声了。
外婆可能不知道我并没有睡着。在她替我盖被子的时候,我还特意装作睡得很香,享受着小孩子的待遇。在外婆慈爱的眼中,或许我还跟小时候一样,睡觉不规矩,冷了要大人追着喊加衣服。其实我的那些小粗心早已被磨去,只有在外婆这里,我可以有小孩子的固执,不听话。
月光笼罩着仙境一般的世界,一切像是在梦中。
我来外婆家也像做梦一般。
我是打算去爬罗岭的。我骑着单车,烈日高照,微风拂面的中午我出发了。妈妈叫我不要一个人乱走,我选择坚持。我头也不回的离开并且很快就到了罗岭。
上一次爬罗岭是八年前,八年足以改变任何事物。当初这山在我眼里那么高大。我在山脚下思考了很久要不要爬上去,最终还是放弃,这次我容许自己当个胆小鬼。我不怕鬼,怕坏人,理性还是存在的。
就这样一无所获回去很不甘心,我转身走了条相反的路,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只知道往前走就好。就这样走着,抬起头就看到外婆家,我有点欣慰。但是大门紧闭,我一下子就泄气了。但我还是想走近看一下,发现门没锁,我敲了敲门喊了声外婆,原来外婆在午休。外婆很意外激动,马上起身拿出零零碎碎的饼干糖果给我吃。我知道外婆一直是这样的:别人家做喜事发的糖和饼她都舍不得吃,用塑料袋包好留给我们吃。等到拿出来时,饼干往往受潮了,糖几乎粘成一团了。包裹的是外婆满满的爱,无尽的思念。
依然跟小时候一样,外婆笑容可掬的听我讲各种事,仿佛我所说的她都感兴趣,很认真的听着。讲到有趣的事情外婆和我一起笑着,讲到令我气愤的事情,外婆皱起眉抿着嘴和我一起抱不平。
小时候外婆总抱怨我说话太快,弄得她听不懂,理不清头绪。所以我又得再说一遍,而我又不耐烦再说一次重复过的冗长的东西,所以我一气呵成之后重重的松了口气,没听懂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留外婆还在原地回想我到底说的是什么。
年少时期的无知,成长以后的追悔。
我累了躺下来闭上眼睛听见外婆说:“乖乖睡一会儿,我做完晚饭再叫你起来,今天到这里住哈。”我点点头。此刻只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要求。
我闭着眼睛慢悠悠地说,外婆,我在学校傍晚散步的时候看到一架飞机,飞得很低,然后我就想起你了。我一直记得小时候你把我抱在怀里,指着天上的飞机告诉我好好读书,将来带你也坐一次。当晚很想很想你。
晚上睡不着。说到这里,我快控制不住感情的流露,有些温暖的东西缓缓滑落。我理了一下头发不着痕迹的抹去。外婆咯咯的笑了,“这么久的事还记得啊,当时是激励你好好读书的呢!”
我一直都记得,一直都记得。
就这样看着月光洒落小屋又收回,雾气弥漫又散开,终于天亮了。
从家里出来这么久了,我也该回去了,尽管我打过电话说我在外婆家。外婆听我说要走后,她沉思了两秒,接着抿了抿嘴点点头。花白的头花有几根垂下来,有些凌乱。外婆送我到路口叮嘱我要注意安全,我故作轻松的说:“快回去吧,我又不是不来了,我一放假就来这儿了,我还要和您一起睡,还要给您做饭,还要您陪我散步,还要您给我讲故事。”外婆连忙说好,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外婆粗糙的手轻轻地摸了我的头,说欢迎下次再来。我点点头,骑上单车,一直往前骑没有回头。
我知道外婆一定还在路口凝望着我,直到看不见我的身影才会回去,从小到大一直如此。我知道我一转身必定会有外婆疼爱怜惜的目光注视着我,久久不会离去,就好像我随时可以回来,回到外婆的小木屋。
所以,若离开,莫回头。
回到家后,我终于可以释怀。
我在学校依然经常看见飞机在头顶飞过,很热烈的轰隆声,这时我预备着什么时候再去外婆的小木屋,听外婆讲好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