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31
李肆来我们家租房的时候，是镇上的秋天。
数学最后的大题没有做出来，我想这次是铁定拿不到满分了，那就先自暴自弃一个晚上吧，于是便耷拉着脑袋去买了个巧乐兹一边吃一边回家，时不时想想怎么应付我妈的追问，从小学的那双被我偷偷送人的鞋子到家里的水杯为什么沾了鸡蛋液，她总能挑出一件事数落我一晚上。想到这，我生气地把雪糕棍嚼得稀巴烂。
庆幸的是，我妈压根忘了我今天省统测，她在院子里摆了一桌菜，看我进门就笑嘻嘻地说，小玺，快，过来吃饭。
我一脸懵地接过她手里的筷子，擦了擦嘴边的雪糕印迹，刚准备问她是不是中彩票了这么高兴，楼上就有人大喊到:“孙阿姨，这房间的灯是坏的啊？”
“妈，有客人吗？”
“嗯，租房的，一个大学生，我跟你说，你得赶紧和人家学学，怎么考上985，211高校的，别成天净和我斗嘴，要是哪天我不在了，我看你怎么过日子……我和你说啊……”
你看，我妈又开始鸡蛋里挑骨头了，还没等她说完，我便说，妈，我个子高，我替你去看看灯怎么了。说完便扔了筷子登登登的跑上楼了。
如果说人生硬是要分成两部分的话，遇见李肆的那部分，叫不后悔。
房子的地板被他踩得嘎吱响，原本就不太大的房间，被他挂了各种照片以后，显得更拥挤了。
“我说孙阿姨，你家这楼顶也太低了吧。”
他猫着腰咚咚咚地往墙上继续钉钉子，完全没有注意到上来的人不是他口中的孙阿姨。
我一幅一幅的看过去，照片里都是各地的风景照，唯一多出来的一张，是一个小女孩的照片，照片明显是翻新过的，毕竟轮廓和背景之间还是有泛黄的过渡线。右下角被铅笔很小心写上了“LS”，日期是去年的夏天。
真的是个有钱的主，能去这么多的地方旅游。
“哈哈，你就是孙阿姨的女儿吧，我刚听她和我唠叨了一下午，说你可不太听话哦。”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突然停止的咚咚咚声，在转头看到他的一瞬间时，我的内心里只想说一句:妈呀，看着房间整理得挺文艺的一个人，怎么长得这么邋遢？？？
“假期不回家跑来租房子，你能有多听话？”看着他高一只低一只的裤腿，和脸上多天未刮的胡子，加上脚上那双绿色的拖鞋，我是真的对他提不起任何好感。
我遏制住自己心里的不耐烦，笑着对他说出这句话。
“呦，小妹妹有意思，不过，有一点你可说错了，我可是你妈口中名牌大学的学生哦。”
看着他那贱痞贱痞的脸，我恨不得一巴掌打上去。但是一想到我妈的碎碎念，我说，您的孙阿姨给您准备了可口的饭菜，还麻烦您赏个脸帮我说点好话。
“好嘞，以后你就叫我李肆哥哥咯！”
我一听，当时就笑了出来。
“李四，张三李四那个李四？？？你这名字怎么这么搞笑啊？你该不会是捡来的，才随便给你起了这个名字吧！？”
“话可不能乱说哦。”
“那么，李四您好，我是张三！”
“是肆不是那个四，大写的那个肆。”
“李肆您好，我是张玉玺。”
“你爸妈怎么用印章给你起名字？”说完他也像我嘲笑他那样嘲笑起我来，我当然是没好脸色，便白了他一眼。
我当然懒得在和他理论，便跑到院子里撸起袖子准备吃饭。第一口饭还没喂到嘴里，脑门便被我妈狠狠地用筷子敲了一下，那声音，啧，清脆酸爽。
“唉，我说你个女孩子家家，从人家屋子里出来也不叫人家下来吃饭！”
我当然一脸懵，表示黑人问号？？？
“妈，就是一个租客，之前也没见你这么热情请人家吃饭！”
看到我妈突变的表情，我知道我肯定又要被说了。连忙抱着饭碗大喊:
“李肆！我妈喊你下来吃饭啦！！”
李肆猫着腰从阁楼上下来，脚上还是拖拖拉拉着绿色拖鞋，一脸没好意的搂过我妈的肩膀，“孙阿姨，你就放心啊，我一定尽全力辅导小玺的功课，以后啊，就让她和我考同一所大学，这样我就还有机会回来你们家混吃混喝。”
短短一天的时间，李肆就已经和我妈这么熟了吗？平时班上的男同学打个电话找我问个作业都要在旁边听着的那个我妈呢？她就不怕她这美丽可爱善良的女儿被这个所谓的邋遢大学生拐走吗？
想到这，平时能吃三碗饭的我，随便吧唧了两口就回房间开始怀疑人生。
倒是李肆和我妈在院子里，从黄昏时分就吃到天黑，两个人从家长聊到家短，分明我才像来租房子的人好吗？
但是转念一想，既然是名牌大学，那样的话，至少可以解决我的一些作业上的问题，嗯，免费的家教也不是不可以有。
至少在那之前，我都把李肆当成了我的假想敌。
2
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我沉迷于拼图。
当完整的一幅画面出现在我的眼前时，那种感觉真的难以形容。
但是今天我发现我的《蒙娜丽莎》，这幅一共1052块的拼图不见了一块。
刚好缺的是她的眼角，远远的望去，就像一滴将滴未滴的泪。
在我翻箱倒柜找遍了我房间的每个角落之后，我房间的门被人狠狠地敲了几下，门栓发出唧唧哑哑难听的声音。
我每走一步，感觉天花板上就会掉下来两斤重的灰尘，我在这窄小的房间里拼了命和灰尘争夺我的地盘。
我打开门，显然，随意倚靠在门上的李肆被我的眼神下了一跳。
“我说大姐，你这要是不满意我，你就直说，对吧，你这样一直弄出声音来我很难受的。”
我指了指桌上的拼图，“我的拼图不见了一块。”
李肆朝我的书桌看去，身子下意识往前倾想要进去，我打了个急眼，“但是不需要你的帮忙，到时候弄乱了你可拼不起来。”
李肆歪头一笑，“我说你年纪轻轻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女孩子家家的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从小到大不是没有人说过我不像女孩子，但是这句话从他嘴里面说出来就让我牙痒痒，恨不得把他撕碎了做成拼图。
“不过，话说，你这平时的爱好就只是拼图啊？你没有一点其他的爱好？”李肆还是百年的咧着嘴看着我。
“拼图不好吗？拼图又可以让我静下心来，又可以培养我的耐心。”
“但我没发现你能静下心来，也没有发现你有耐心。”
我瘫坐在椅子上，“或许我根本就不适合做一个女孩子，当个男生多好啊，不用穿内衣，不会痛经，不会说没有家教。”
“等等，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就是别人口中没有家教的孩子。”李肆看我放松了警惕，也坐在一旁和我很平静自然地聊起来。
“除了说话欠揍，长得有点丑之外，其他其实还不错，嗯，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哈哈……”我看着他突变的脸色，不忍抱着肚子笑起来。
“你这话就过分了，再怎么说我也长得那是非常受懵懂时期的少女喜爱的。讲真，你别老窝在屋子里拼图，一个人在清冷得屋子里，拼写一幅人物肖像，多恐怖啊！要不，我带你玩点新的？”我看着李肆奸诈的笑容，意识到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连忙拿起大衣捂住自己。
“你想到哪里去了！女孩子家家不能矜持一点吗？”说完便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捣鼓了一阵。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把木吉他。
“会弹吉他吗？”
“不会。”
“那唱歌总会了吧。”
“还好。”
“会唱什么歌？”
“……嗯……《张三的歌》……”
“哇，这么low的歌你也爱听？”
“我觉得挺好听的啊，再说了，这歌多简单啊。”
“那行吧，待会我呀，弹吉他，你呀呢，就跟着唱，行叭，我数123……1……2……3……”
“……”
“啊呀，你怎么不出声啊。”
“有那么一点点紧张，你待会可千万别笑话我。”
“知道啦，来吧，1……2……3……”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
“不对，错啦错啦，是……我要陪你到处去飞翔。”
“怎么可能，明明就是带你，你别耍赖啊。”
“能不能有点情趣了，下面请欣赏我送给张玉玺同学的一首原创歌曲，咳咳，《李肆的歌》，大家欢迎！！！”
我莞尔一笑，突然觉得平淡无奇的生活多了一点点调味品的味道。桌子上的拼图还是残缺的，屋里的灰尘随着琴弦在肆意的舞蹈，李肆缓缓的唱着那一句“我要陪你到处去飞翔”，张子石估计也没想过，有人会把他的歌，改成《李肆的歌》。
3
日子突飞猛进的而来，又席卷灰尘而去。
第三次省统测开考的时候，镇上已经很热了。
当我写数学卷子写到一半的时候，我的思想开始漂到五湖四海之外。
待会考完试去买一个西瓜，然后给李肆送去一半，但是勺子只有一个了，那还是先去趟超市，顺便买个雪糕。
一切都在按我的计划进行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大问题，答题卡上的大题写串了！两个15分得大题就这样和我拜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