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来信 || 你的亲情受了伤
文：涅阳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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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最不设防的，应该就是亲情了。
2018年3月24日，周六，晴
无戒日更营第四次征文
1
亲爱的颜衍：
凝视着你，你认识我吗？
我是十年后的你啊，你连自己也不认识了吗？
我知道，你手里没有过家人的一张照片。你孤独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不肯对他人谈起你的亲人。
对这个亲情至浓的环境来说，这多少有点不正常。
在你的周围，无论谁家里有了事，所有的亲邻都会热情相助。无论人家亲邻多少，你也都会前往帮忙。
我知道，你这样做，从来都是无偿的，不会向人家要什么报酬。所以，每个人都对你喜爱有加。
孤身在外，你一点也不孤独。谁家改善生活，谁家宴请宾朋，你都是桌上的嘉宾，受到最为周全的待遇。
你在这青山绿水间待了五年，从没有人来找过你，也从没见你出去过。没事的时候，你手里就捧着厚厚的书，在晨辉中，在夕阳下，静静地坐着。
你是一根浮萍，缺了根的浮萍，没有方向游走。
2
你的根在哪儿呢？
处在青春的年纪，为什么没有男朋友呢？你的独身生活，让人们的心里充满了疑虑，都想去探个究竟。
你身边的人，只知道你屋里放着电脑，只知道你房内的灯每天亮到深夜，只知道你有丰富的精神生活，但是却不知道你在电脑上干什么。
有人试图了解你的网上生活，但是，在茫茫的网海里，找寻除了姓名外一无所知的你，怎能不是大海捞针？
你依然很安静地生存着，依然对每个人都流露着笑脸。但是，你依然是人们心里的陌生人一个。
每当人们问起你的家人的时候，你总是含笑不语，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奈地注视着人家，让人家又充满歉意地离去，不再追究。
那会儿的你，就是这样一个神秘的、孤独的、微笑的、讨人喜欢的女子。
好奇，布满了周围人的心，总是在不经意中关心着你的举止，试图从你的举止中明白你的所有。
所有的人心照不宣，所有的人充满期待，所有的人结成了同盟。世间的事就这么奇妙。人们需要什么，就会发生什么。
那一刻到来的时候，我为你捏了一把汗，你可知道，颜衍？
3
五年前，那是个黄昏时分。
你从外面回来，还没有走到小区门口，只见从斜对面冲过来一个大男孩。
那男孩一句话没说，拉住你的手就向你回来时的路走去，看见的人睁大了眼睛。
你被那个男孩拉着，却一句话没有，脸上也跟平常一样，没什么特别。蹬蹬一阵急奔后，在不远处的墙角处站住了。
那个男孩的呼吸有些急促，脸也红了起来，他走上来抚住了你的双肩：“姐！你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家？爹不在了，妈也死了，你真这么狠心吗？留下我一个人在家里？！”
你的双肩一阵抖动，头低了下去，旋即，又抬起头来，目光投向远方：“我没有家。”
听你如此说，我的一颗心都是疼的，颜衍。
每个人都有家，你没有！
那男孩晃着你的双肩，大声喊着：“姐，你说的不是真话。妈在临死前，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我。妈带着歉疚，带着遗憾离开。你真就这么绝情吗？真的就这么不肯原谅她吗？”
你的眼睛红了起来。
我知道，颜衍，有很多疼，也是毒药一入身，一辈子都无法根除。
那时候，你离开家五年，整整五年。五年来，你尘封着自己所有的记忆。不去想，不去念，盼着让自己患了失忆，再也没有那一段苦涩多好。
可是后来，弟弟找到了你，想到弟弟奔波了大江南北，跋涉了千山万水，才寻到了你。
弟弟，弟弟是无辜的。
没有了父母，弟弟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对父母的怨恨不能加在弟弟身上，弟弟……弟弟……这个世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了……
4
你的思绪回到了五年前。
那个家里，对父亲，你已多了一些谅解。毕竟，那只是一个懦弱的男子，缺少了太多的阳刚气，缺少了太多的责任和义务。成了家，却不能协调家，有了儿女，却无力关照儿女。性格的缺陷，生活的艰难，使父亲极为惧内。没有能力照顾家，忧心积虑，唉声叹气。存活得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内外交加下，四十开外就撒手去了。
处理完父亲的后事，家里已举债近千元。
那个时候的你，刚进入青春期，刚读了中学，刚来了女儿家不可少的东西，胸部刚刚有点隆起……
在你读完中学的那个暑期，在家侯等中专的通知，在那个有着暴雨狂风的夜里，发生了天塌地陷的事儿……
午夜时分，正在熟睡的你，觉得自己身边有些不对劲，刚伸手想去拉灯，手臂却被一双大手狠狠地摁住了，接着一个脑袋就拱到了自己的脖颈前：小美女，满足我一次，你们家欠我的一千多块钱就不用还了，你上学的费用我也全包了……
在那一瞬间，你明白了一切。
你呼喊着妈，可始终不见妈的回应。顿时，你心里纳闷：妈平时不会睡那么熟啊，再困，喊一声妈就会应腔，可今天……
眼前的情况不容你多想，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必须要制住，必须！
5
成长中的你，有的是持久的力气。耗了许久之后，那个男的有些气喘吁吁了。在那人松懈的时候，你拉亮了灯，奔到门边，想到外面去。夏夜里，外边的人多，一喊就会有个照应。
可是，门却被从外边锁死，那边妈的房间里，一直是黑乎乎的，没有一点动静。
你绝望，自己的妈！
自己的妈居然把自己推向这样一个境地？！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真是扯淡！
“虎毒不食子”这句话也是放屁！
可怜天父母心，你的那个妈真值得可怜？！
6
事情到了这样的份上，你居然没有伤心。
站起身来，你径直走向那人：“你不是要我吗？干吗还不脱裤子？”
你的语气冰凉，你的心成了一个个的碎片，可你的笑脸却绽开了花。
那人不明所以，如受了蛊惑一般，真在你面前褪下了身上仅存的裤头，猥琐的身子呈现在你的面前。
你的眉头皱了一下，那份肮脏，那份龌龊，令你坚定了自己的作为。
你向这那人招手。
于是，那人就屁颠屁颠心满意足地向你跑去。刚走到你的身边，只见你弯下了腰，用手攥住了他的那个家伙。稳住心，一咬牙，你就用上了所有的力量，将他转了大半圈。那人的汗立即涌了上来，腰弯成了一张弓。
“姑奶奶，你家的钱我不要了，我给你立字据，你饶了我吧！”
你不言语，手里加大了力度。
那人的脸变得跟猪肝一样的颜色，五官也扭曲了起来：“姑奶奶，我有眼无珠，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是人，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了我吧！”
7
天快要亮了，门终于打开。
你妈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说不出是喜悦还是难过。
你看着妈，不言语，面无表情地交给妈一张条子。
你向身后指，冷冷一个字：“滚！”
半蹲在身后的那人，手捧着阴囊，唏嘘着跑了出去。
那人蹲的位置下，躺着几滴血。
原来，你用剪刀剪伤了那人的阴具，让他在以后的生活里再也不会近女色。
接着，你去投案自首。
所幸的是，接待的民警处事公道，在明白了事情的所有经过后，淡化了这件事。
他们抓紧找到那人，去医院里，好了被你剪伤的东西。
在得知那人无恙后，你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去过。
8
一转眼，已经过去五个年头。
在这五年中，你妈去了。
你听到这个消息时，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那是别人的妈，与你无关。
在这五年中，年幼的弟弟长大了，长成帅小伙子。看到弟弟的成长，你很开心。在家时，弟弟还在读小学，不谙尘世。而今，能够不远千里的找到自己，这份亲情，你还是受用的。
你带着弟弟回到自己的小居里，微笑着向邻人介绍。邻居看看你们，眉开眼笑：“有亲人了好，不比你一个人孤单强得多？”
弟弟说：“姐，从你走后，所有人都对你改变了看法，对妈的态度也都好了许多。农活忙的时候，总会有人不声不响地来帮忙；妈走的时候，还对我说，是你改变了她晚年的日子。她要我一定要对你说，她知道错了，下辈子一定会做个好母亲的。”
弟弟还说：“姐，你走后，那个人再也不到我们家去，咱家借他的钱，他一回都没有来要过。他变得很安分，一村人都说是你的功劳。他错了，可你也伤了他，你就不要再计较了，让妈在那个世界里不要再牵挂这件事了吧？”
你在弟弟面前号啕大哭起来。
9
你看看弟弟，神情凄然：“你不知道，那件事没伤到我的身，可伤到了心，虽然明白了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可心里的创伤却再也不能愈合。我保全了身，却不能保全我的心啊！”
你泪流满面，弟弟却始终不明白，没有被玷污，你为什么这么多年后还那么尖锐？
可是，只有我知道，那件事对你的打击有多大。
它让你对每个异性都变得敏感。
尤其在夏日，在看到一个裸着大片肌肤的男性时，你都会不由得颤栗，紧张，以至于这么多年，还不敢处对象。
你依然渴望爱情，脑海里有着太多的关于爱的畅想。可现实里，你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不敢去奢望。
10
亲爱的颜衍，弟弟不懂你，可我懂你啊！
在这座城市里，你待了五年。
你用文字来填充自己的肠胃，在网络，这一方虚拟的空间里心存寄托。
网络上的家里，你的风花雪月，亭台楼阁，假山池沼，心仪小筑，红笺小楷……都开在这里，开得艳丽多姿，开得耀眼夺目。这就是你的秘密，不为人知的、忧伤的、无奈的、不可启齿的秘密。
你不会也不肯再回到家乡去，那里生养了你，但也毁了你。
你要弟弟留在自己的身边，要弟弟去读这座城市的大学，要弟弟地留在这座城市里安家落户。
弟弟说：“我们的祖辈都在那里，你为什么不肯？我千里迢迢寻你而来，是为了什么？”
她流泪：“我们的祖辈过于懦弱，我们开辟新的疆土吧！”
弟弟决然远去，没有回头的余地。
11
你晕厥在自己的小窝里。
没有人知晓，没有人明白，也没有人会知道你所面对的煎熬。
数个时辰后，你一个人醒转，想到绝袂远去的弟弟，泪又涌来……
亲情是你的硬伤，毫无遮拦，毫无防备，说来就来，不能抵御，只能接受。
你曾期待了许多次，和弟弟相会的那一刻，应该是心醉的。可现在的情景，和你所渴望的，相差太远，你的心，冰凉到一个极致。
你决定离开，离开这个弟弟到达过的城市，离开这个你留存了五年的城市。
你还给弟弟写了一封信：
弟弟，在你看到这本书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至于会去哪里，我也是未知。
有的错误一旦发生，就没有挽回或者补救的余地。
我们中国有句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名，就是飞虫过去也要留下影。
我这么说，你该明白，凡是有裂痕的镜子，都无法回到原初。
你不肯告别昨日，我只有孤身前往未来。
12
如今，亲爱的颜衍，你独守在一所山沟沟的小学里，又五年了。
每日和晨曦一起醒来，伴着孩子们的琅琅书声，你的唇角开始有微笑绽放。
这所依山而建的小学校，就是你的家，有一群纯真的孩子陪伴着，你的笑容越来越多，你的心情越来越好。
颜衍，来到这座山区小学，又五年了，你有没有从旧日的伤痛中走出来呢？
也许，我这一问就是白问。
看你的日子，应该是击败了旧日的噩梦，行走在明媚的阳光下。
你时常仰望蓝天，看白云朵朵，飞鸟翩跹，丛林绿翠，虫雉欢唱，在夕阳和晨曦中散步，捧一本书，写几行字，让日子流水而逝。
相比于十年前，你的痛苦不再，你的焦虑不再，你的忧伤不再，这就是极好的，你说，对吗？
还有，我想告诉你，出版社已经来找我了，五年前开始书写的长篇小说《她的亲情受了伤》将会不日出版。
听到这个消息，你开心吗？
期待你无欲无求的心态，持续到老，平安健康，祥和绵长。
此致
敬礼
十年后的你
2018年3月2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