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雪

漫漫长路远，冷冷幽梦清，雪地里一片清净……

时光清浅，清浅流年。流年如雪，随飘渐逝。

雪，是冬的盛景。观雪，领略每一个季节，总有着别样的风景；踏雪，体会每一段人生，总有着相似的印记。

北疆的北风如北方的酒，豪气而壮烈。朔风劲吹，裹挟着凛凛的寒气肆意席卷过来，刮在脸上、钻进袖里、扑进怀中、涌上心头，没有半分的顾忌，亦不含些许的柔情。那股劲力，迎不了也挡不住，那份凉薄，受不了也禁不住。

置身于旷远的边城，无奈衣衫单薄，蜷缩在陋室，贴靠在已尽心而终是无法尽力的小电暖气的旁边，似乎只有不断地喝着新烧开的热水，才能感受到些许的暖意。窗前的杨树，枝上依旧歪挂着几片残叶，在寒风中不停地颤栗，如同那些逝去的残样岁月，在冷风中变得萧瑟不堪。树上的老鸹，歪扭着头，惺忪着眼，弓驼着背，耷拉着尾，满是失意颓唐的样子，偶尔吵上几声，像是在诉说着经年的寒凉，又像是在呻吟着可有可无的存在。

世间自有痴情客，此行应怜风与雪。为能沾染上几多冬的颜色，用以折衷过往、调和现实，向新认识的同事借了件棉大衣，欣欣然走出机关。顺门边国道径直向南，寻得路旁坡缓处跃下，面远山一往而无前。时沿野径，时绕林间，时穿荒原，待村舍人家、卡车轰鸣渐行渐远，怅怅然自我弃身于天地之间。

云在云海中泛起云涛，囤聚的涛浪借着风势渐渐收敛起太阳那含蓄的光芒，晦暗的色调慢慢地沉淀出来，显映在空旷的四野。压低的云层在眼望中迫近，天地同色而欲接，云山齐高而相望。慢慢嗅来，空气中满是凝结潮湿的味道，细细咂味，味道里悄然渗透着草泥的香息。

北疆的雪如南国的雨，守时守信，总能应时而至，应景而来，不唐突也不失约，所以盼望的过程是让人释然的。如雨似凌的几点悄然而至，少时类粉像盐，终而变絮成花。不一会儿，近处的屋檐、墙头、树桠，远方的桥墩、塔顶、山脊，静悄悄间都被勾描上了白边。随着朵朵银白轻扬慢舞，寥落汇着虚无、空灵伴着静谧渐次漫肆开来。枝条披上了纱衣，荒原盖上了银被，山雀收紧了鸣膜，寒鸦也停止了聒噪。一时间，云绕苍山、雾锁长川，银装素裹、粉妆玉砌，百鸟噤声、万壑无籁，纷扰暂歇、浮华掩去，日月隐蔽尽迷蒙，天地浑然皆萧楚，俗世为之寂寥，乾坤因此虚无。

雪，是云的心碎，是寒的独白。局促在江山一角落，是归人？是过客？不过匆匆一逆旅；独行在天地一殊途，是眼前？是天际？韶华去留多无意；放浪于江湖一方寸，是拥有？是空虚？终是一场空欢喜。伴着一声长叹，心中的怅望与郁结混进纷纷扰扰的雪花其间，破碎成零。人生本不是年少时料想的那样坚强，那般流畅。恰如面前的雪花以单薄的身躯在寒风中浅吟淡舞，身轻如寄，无依无靠，在由天至地这段短暂旅程中絮窜蓬飞，诸事难卜，无根无足，却还是放不下瑶台高寒，舍不得落地成泥。

褪了色的旧梦被苍茫的雪原所漂白，一张崭新的白纸平铺在眼前，旧墨新笔，欲书无题。人生几度怀往事，青春几许再从头，惊觉、乍喜、咏叹、感怀，看雪时情感的起伏波动像极了人事的擢谪浮沉。后山雪，世间情，萧萧风，凉凉意，会很容易沁透年少的胸膛，让你胸襟如洗，让你一片冰心。把自我归于万物之一，一同蛰伏在这厚厚的冰雪之下，在刚入冬的时节，静待春的消息。

雪中梦未醒，雪中我独行，与岁月携手，不知不觉共白头，想把一朵美丽的雪花托在掌心细细观赏，尚不可得，徒留雪中情。来也自然，归也自然，皆因其属于自然，人如是，雪如是。只是天饰其颜、冰清玉洁的她，又会附湿在谁的眼睑？触润在谁的笔尖？融化在谁的心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