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下)
肆
高二那年暑假,因开学要升高三,爸爸怕我在家复习不专心,再一次打发我去大姨家静心学习,并让大姨盯着我。
再次来到大姨家还是满心欢喜的,可以找以前的小伙伴玩耍。可是来到后才知道小兰已经嫁人,我震惊了,小兰好像和我同岁,我还在奋战高考,而她已经出嫁,大家好像都是一个孩子,而她却抢先一步长大。
一个念头闪过,她是不是为了给阿宝治病,然后被她的家人卖掉给别人做老婆了?那一刻心底更不待见阿宝了,觉得他就是个拖累。
自知道小兰嫁人,也没再去过阿宝的家,每日乖乖的待在家里看书做题。
一天傍晚,做完习题还未到吃饭时间,我便拿了张板凳坐在门口发呆,学习一天太累,需要放空一下。这时阿宝坐在一个带轮子的木板上,用手转动车轮来到我的面前。
来这里那么久见过他好几次,我总不爱理他,反正也不熟,也没必要打招呼。他每回都经过大姨的家门口,并在对面的小卖铺外坐着,我总觉得他像是特意来找我的,只是不知道如何和我开口说话,而我也只假装没看见跑回房间里躲着。
他拿出根木棍塞在车轮里,以免车子滑走,做完他对我说:“姐姐,我们以前认识,我记得你,你以前陪我玩过牌还有看漫画。”他一脸笃定的看着我。
“哦。”
“吃饭了吗?”
“没有。”
“我认识了很多字。”
听到他说识字了,我开始有一点点好奇他是跟谁学的“哦,那挺好,谁教你的?”
“阿君哥,奶奶她会的的字不多,也不耐烦教我,你以前说的,我记得。”
“那时候你那么小你还记得,我自己都不记得说过什么。”我讽刺的说道,可能因为他姐姐嫁人的事让我无法抛开成见来接纳他,他姐姐还是未成年,哪一个家庭的大人会要一个还是孩子的人做媳妇,除了不合法的渠道迎上门的,心里也就认定小兰是被卖了的。
阿宝说:“你讲得有道理,而且你也是为我好,为我好你才会生气,才会有期盼。他们从来不会告诉我该怎么做,给我生命,就是让我一直依赖着别人活下去。我感觉这样的自己真的很没用,一点价值也没有,当然我也不知道价值是什么,我这样的也并不能有什么价值,干什么都不行,到处惹人嫌弃。”
听到这样说我心疼得不行,女人,果然都是耳根子软的,到底还是我自己带有偏见。
“唉,别自暴自弃好吗?人不放弃自己就永远有希望,阿宝,我承认我一开始并不是很想理你,也为当初给你讲一堆没用的大道理赌气离开而抱歉。”
“你当初讲的是有用的,至少现在我没长成文盲,能独立看书思考。”
“嗯,那我们和解吧,我还和你玩。那小兰怎么嫁人了?”
“姐姐她喜欢那个男人,所以嫁的。”
“她不是你们家把她卖掉的吗?”意识到我这样说不对,我忙解释道:“噢,抱歉,我是说她还那么小,怎么能嫁人了?都不够年龄领证!”
“其实也赖我,奶奶偏心我,把她骂了一顿,然后她离家出走,奶奶也没找她,后来她怀孕,就一直在那个男人家里,反正是不会回来了。”说到小兰,阿宝的情绪明显低落了很多,从小他的姐姐不待见他,但到底还是有血缘亲情在的。
阿宝的奶奶来寻他回家吃饭,我和他的聊天也到此结束。临走时,阿宝回头问我:“姐姐,我明天还能来找你聊天吗?”
“可以,明天见!”得到我的允许,阿宝高兴的转身,用手撑着地板滑动着车子往家的方向去。
伍
解开对阿宝的误会后,对于自己这种沉不住气,一点就燃的性子挺烦的,既然选择帮助,就该帮助到底,半道子甩手,挺不负责任的。
从那以后,阿宝不再去对面的小卖铺坐着,转而来到大姨的门前,就像回到了从前,我常在他家门口和他玩耍的日子。
我拿出书本在那里读并背诵古诗词时,他也会跟着我念,我默写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默写,还别说,他默写古诗词里写的每一个字都苍劲有力,迂回曲折,浑然天成,看了常让我自行惭愧。
这天我在做阅读理解的时候,有一篇节选史铁生的《我与地坛》的故事,阿宝跟着我一起看完,并把其中一段:“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念了出来,看得出来他对此感悟很深,亦或者是在他十几年的寂寥的岁月里,突然射进一道光,这是上帝给予的生的希望。
生命偶然,但不能轻视,人生就是一个经受磨难的过程。
陆
我和他又再一次分别,这一次我们都挺好,我们互相加了微信。我把那一张史铁生节选文章的试卷留给了他,如果条件允许我或许会送他一本书,可惜我带来大姨家的都是复习资料,没办法送他。
阿宝挺喜欢史铁生的那一篇文章的,或许从那里他能懂得作者失去双腿的痛苦和绝望,也为他从痛苦中走出来并自信的活着而感到幸运,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一般。他总是反复的读着,都快会背了那种,我最后决定把那张卷子送给他,当作留念也好。
现在的阿宝在镇上开了一家书店兼过年时卖春联,春联上的字是他自己写的。
有的人从六岁开始上学写字,写了十几年字还是潦草如狗爬,有些人没上过学,渴望知识时总想着多做一点。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看,写烂了笔头,那些字看了让人赏心悦目。
我和阿宝常会联系,他开了书店后更爱读书,书店的多数的书籍他都看过,也常来和我讨论某本书中的情节和感悟。书看多了,总会有点书荒不知道看什么,所以他就常找我给他推荐。
难为我一个也不怎么爱看书的人,常去看书评然后给他推荐,有时候还要来找我讨论,知识面狭窄的我大多数都是听他说。
看到他侃侃而谈,抒发自己的观点时的熠熠生辉,光彩夺目,一股骄傲油然而生,这个优秀的弟弟,有我一部分功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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