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活（138）十二回

二位娄公子如此好士，杨执中又推荐了权勿用。仔细介绍了权的才华，二位公子大惊道，有如此高贤，为不早早前去拜访。正待去寻，家中有公事耽搁，只得安排小厮带书信前往去求。

路上，小厮打听了权的故事。那客人说道，这是一个可笑的人，他祖代都是务农的人，到他父亲手里，挣起几个钱来，把他送到村学里读书。之后他父亲死了，他是个不中用的货，又不会种田，又不会作生意，坐吃山崩，把些田地都弄得精光。足足考了三十多年，一回县考的复试也不曾取。

他借个土地庙里面训几个蒙童。每年应考，混着日子过。不想他又倒运，那年遇着湖州新市镇上一个杨姓老头来讨帐，住在庙里，呆头呆脑，说些天文地理，匡扶济世的话。他听了就发疯，从此不应考了，要做个高人。自从高人一做，几个学生也来了，在家穷得要不的，只在村上骗人过日子。

小厮找到了权勿用的家，敲门进去。权穿着一身白，家有丧事，告诉小厮百日满过，上门去拜。

进城那天，权搭船来湖州。在城外上了岸，衣服也不换一件，左手掮个被套，右手把个大布袖子晃荡晃荡。在街上脚高步低地撞。他一味横着膀子乱摇，恰好有个乡里人肩头上横掮着一根尖扁担，对面一头撞过去，将他的高孝帽子横挑在扁担尖上。乡里人低着头走，也不知道，掮着走了。他吃了一惊，摸摸头上，不见了孝帽子。望见在那人扁担上，他就把手乱招，口里喊道：“我的帽子！”乡里人走得快，又听不见。他这时着了急，七首八脚地乱跑，眼睛又不看着前面，一头撞到一顶轿子上，把那轿子里的官几乎撞跌了下来。

那官大怒，要治罪他。他又不服气，向那官指手画脚的乱吵。这时街上围了六七十人。内中走出一个人来，在官的面前低声言语了一番，解了这场纠纷。此人名叫杨铁臂，马上马下各十八般武艺，更有千斤的力气。

二人拜了娄府，长住了下来。娄家二公子设了一个大会，请了九人游湖。牛布衣吟诗，张铁臂击剑，陈和甫打哄说笑，伴着两公子的雍容尔雅，公孙的俊俏风流，杨执中的古貌古心，权勿用的怪模怪样，真乃一时胜会。饮到月上时分，两只船点起五六十盏灯，映着湖光月色，照耀如同白日，一派乐声大作，在空阔处更觉得响亮，声闻十余里。两岸上的人，望若神仙，谁人不羡？

公孙回来后，鲁老爷接了朝名，正在打点摆酒庆贺，不想痰病大发，已不省人事了。公孙极尽半子之谊。

又忙了几日。两位公司同在书房写信到京。二更半后，忽听房上瓦一片声的响，一人个从屋檐上掉下来，满身是污，手里提着革囊，两公子烛下一看，便是张铁臂。张铁臂介绍了原因，生平一个恩人，一个仇人。仇人已被取了首级在这革囊内，恩人需500两子银子报了他的大恩。

二位娄公子取了500两银子，递于张铁臂。张铁臂说，他两个小时内回来，取出革囊中的头，加上药末，顷刻化为水，毛发不存矣。

铁臂将银子拴束在身，叫一声多谢，腾身而起，上了房檐，行步如飞，只听得一片瓦响，无影无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