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八章：大子何在
时间进入十三月，邦国及各家族范围内的祭祀活动便接踵而至，封邑内赋税的征收上计以及向公室缴纳的贡赋也都摆上了台面。整个曲沃城内，上至公卿大夫、下至士庶黎民，几乎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在朔日举行的朝会上，国君对公孙满的任命照例受到了公孙开的阻挠，其兄长公孙会也同样表达了不赞成的态度。但对于众公族而言，他们根本猜不透公孙会究竟是真心辞让还是假意推拒，能看得到的只有公孙满卖力的劝说，故而对这些反对意见大都视而不见，事情也就没什么悬念了。
再说韩氏子婉。
腊月二十八日那天，她跟兄长吵了一架，于是便赌气住在了季姜的屋里始终不肯回家。不久后，公孙否打算回封邑去看望父亲公子万，顺便将韩邑的上计都清理了当，就几次派人来寻。
可伯姬依然没有解气，说什么都不肯回去，这让公孙否感到十分费解。后来经仆隶告知，才明白原是兄妹两个吵架了，于是就让韩简去向妹妹道个歉。
对于这件事，韩简的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可他又实在担心，倘若父亲穷根究底问起来，这吵架的理由也着实是说不出口。无奈之下，他只得约了游余、公孙突一道去，就算是劝不动妹妹，至少也要把她们诓骗出来，好给父亲交差。
三个人去到吕氏的时候，伯姬还在被窝里与季姜说着私房话。听到是自己的兄长来了，她便故意搞出一个恶作剧，让季姜给仆隶下令，直接在院子里放上餐几和蒲团。
见到这些摆设，韩简几乎要气炸了，这明摆着就是要让自己在外面受冻啊！这怒火一烧上来，什么父亲的责难、自己的脸面，甚至是孟嬴的情绪……全都不顾了，说什么都要跟妹妹吵上一吵。好在有两位族侄的解劝，韩简这才没有真吵起来，最后悻悻地院子里候着。至于朝食，那是一口都吃不下的。
韩简的这些抓狂的举动，伯姬与季姜在窗子里看得一清二楚。只是看着兄长服了软，伯姬还有些不解气，于是便拉着季姜故意拖延时间，说了一些细碎的闲话。
后来也不知为何，她们又谈到了公孙枝，想到两人至今都无法得见，便都喟叹不已。伯姬抓耳挠腮想了很多主意，可大都是把过去的设想又重述了一遍，都被季姜一一拨了回去。
听着妹妹那些幼稚的想法，韩简有心要耻笑几句。但一来，他多少也得顾虑季姜的想法，话不能说得太难听；二来，又担心被扣上偷听闺房密谈的帽子，到最后耻笑不成反成笑柄；故而思来想去终究没有开口。
须臾之后，韩简看了看闷头进餐的两个族侄，一时计上心来，便故意提高了语调问道：“这大子最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可有些日子没见过了！”
“哦，在宫里……”游余一边吞咽着食物，一边勉力回答说：“这些日子在宫里当值，常能见到他。平日里都是允氏带着，但她好耍小脾气，隔三差五就会撂挑子，把大子甩给姬氏看管。君上虽然有些不高兴，可也奈何不了她……”
“这怎么能行？”韩简继续问道：“允氏可是连半句诗都背不出来的，大子跟着她，那学业岂不是全荒废了？”
“那也没办法呀！”游余嘟哝着说道：“司马叔祖卧病良久，至今未能醒转；这子澄叔父又是个急性子，君上怕也是不放心的……”
“就没有给他找新的保傅吗？”
“想肯定是想过的，但毕竟亲族的颜面在……”游余喝了一口水，又着实顺了一口气，这才补充道：“大子毕竟是受教于申氏的，即便司马叔祖不能亲授，短期内也无法指派其余的大夫。否则的话，难免会让人感到，君上对少司马不够信重，这问题可就严重了。”
“原来如此……”韩简细细琢磨了半晌，又突然起意道：“可我听说前段时间，姬安人出宫归宁的时候，君上也曾将大子交给公子友和狐突、太史苏这些老夫子，为何就不能让他们进宫继续讲授呢？”
……
“大子？”听到韩简故意张扬的这些话，伯姬和季姜都同时一愣。她们默默地听二人在屋外说了许多话，随后又同时转过头来注视着对方，眼中都流露出了喜悦的神色：“对呀！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子澄哪怕是再不顾的，他可以驳君上的面子，可以驳宗族的脸面，却独独没办法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子婉眉飞色舞地说着：“大子平日里与公孙枝最是亲近了，定然想念得很！要我说，就该带着大子直闯庄宫，我倒想看看，他公孙澹能把我们怎么样！”
“这样不好吧？”季姜总念着自己还要与公孙枝成亲，自然不敢冲撞了她的子澄舅舅，故而对子婉的想法很有些排斥：“再怎么说，子澄舅舅也已经是少司马了，要是逼得太急，怕他会生气的！”
“有什么可怕的？”子婉张牙舞爪地比划道：“他无缘无故就把季子关了起来，还害你吃了那么多苦，这个时候不出口气，以后还指不定要怎么给你使绊子呢！”
“不行不行！”听了子婉的那些话，季姜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这都出得什么主意呀！要真这么做，你倒是没事，可我……那怎么能成？”
“哦……原来你是在操起这些小心思啊？”子婉很是调皮地笑道：“要这样的话，那可就有些难办了……看来，只能想些别的办法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季姜红着脸，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的那两个字几乎都已经听不到了。
“唉，唯一的希望又破灭了！”子婉装作不知，继续调笑道：“看来啊，你与季子终究是萍水之交，这么好的姻缘，却无法拥有美好的结局，真是可悲、可叹、可伤啊！”
“别闹了，小姨……”季姜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我是真着急……”
“好啦！”子婉捧着季姜的脸安慰道：“就看在你叫我一声小姨的份上，这次就让我吃点亏吧！”
说着，子婉便站起身来，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喃喃自语道：“我倒要问一问外面的那个人，他究竟有什么不得了的主意？倘若他说不出个长短来，想要让我原谅……哼！韩简，你给我进来！”
“你终于想通，肯跟我回去了？”听到妹妹直呼自己的名字，韩简心里是生气的，但为了把妹妹请回去，他还是得起身进屋。可他刚把外厅的门打开，连脚都没迈进去，就见到子婉就气冲冲地从内室里冲了出来，一把就拽住了自己的耳朵：“疼疼疼……你疯了吗？”
“你说！”子婉恶狠狠地问道：“你究竟想到什么招了？别给我卖关子！”
“你能不能松开……”韩简龇牙咧嘴道：“啊……你还使劲？”
“你先说！”子婉继续逼问道：“要是说得不好，我就给你揪下来！”
“小姨……先松手吧！”季姜从内室出来，急忙解劝道：“你这样……舅舅没办法说的！”
“就是啊！”韩简急忙附和道：“光顾着疼了，哪里还有功夫帮你出主意？”
“你别给我耍什么花招！”子婉这么做，本来就是为了出口气，眼看着又有季姜求情，自然也就不再坚持了。
“这件事，其实没那么难！”即便是搓揉了半天，韩简的半边脸还是如火烧一般，耳根子上更是不停地跳动着。但看着季姜殷切的目光，他也不想再跟妹妹置气，于是便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这里的关键是，子澄是个直性子，最受不得人摆布的，倘若用力太明显，反而没办法取得预想的结果。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自己领悟，自己去恳求君上将太子带出来……”
“自己领悟？你到底有没有个主意啊？”子婉显然不信这一套：“都几个月了，要是能领悟过来，这事早就成了，还用等到现在？”
“我知道了！”季姜笑逐颜开，突然顿足道：“我知道了！”
“什么你……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子婉疑惑地看了看季姜，又同样疑惑地看了看怡然自得的兄长，以及默默点头的游余和公孙突，颇有些茫然地问道：“怎么……你们都懂，就我没想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