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Velvet & Maple」

「我目前还安全，不用担心。现在可以得出的结论是，这是尖塔的成员们策划已久的袭击，等你们回到大楼我再给你们详细说明。此外，大楼门厅可能已经失守，请务必注意安全，『Team Maple』。」

安泰大楼周围的街区已经被封锁，还不时传来警笛的声音。我们只好乘车到离安泰大楼最近的路口，然后奔跑过去。

「拿着这个，冯易。」

江枫把裙子提到大腿处，取下了M1911，向我丢了过来，然后又从裙子的褶皱之间拿出了那把锋利的匕首。

「先要突破门厅的防守。到时我去吸引注意力，你在后面找机会射击。」

「……收到，你可别出什么岔子。」

「哼哼，谢谢你多余的担心。」

我掂量了一下手中的M1911，感受着它的温度与重量。

这次，可不是在W战场中了。每按下一次扳机，就真的会有人因此而丧命。我从来没有想过杀人，突然给我使用真枪实弹去战斗的机会，这持枪的手难免有些发抖。

但是，我必须用这双手去保护江枫。这样想着，我握紧了它。

渐渐地，安泰大楼的正门已经出现在视野中。那里本来是每天早上江枫靠在门旁等我的地方，现在却已经布满了因冲突而产生的狼藉。

「『Maple』报告，现已抵达安泰大楼正门。」

我把手机固定在胸口的口袋中，以当作对讲机使用。

「HQ收到。现在大楼正门位置有人持枪把守，具体人数为三或四人，列队较为分散，请小心。」

「……他们也是有枪的。」

「还自称是宗教组织，说是邪教或者暴力团伙都不为过。」

就像平时练习的那样，我们一左一右地贴在了大门的两侧。点头示意后，我们一同把门缓缓推开。

顿时，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在我们的鼻腔之中。

除此之外，还有视觉上带来的刺激。透过门缝，身着黑衣的安保人员以及看似平民的身躯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红色的地毯则是被鲜血染得更加猩红。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古怪的面具散落在地上各处，那大概是尖塔成员所戴的饰品。

看到这场景，一向冷静的江枫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皱起眉头。

「真是太残酷了。」

没错，除了残酷一词，我根本无法想出另外的词语来形容面前犹如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我们慢慢走进了大门，短时间内并没有看到驻守者的身影。如果是分散巡逻的话，最好的办法是将他们逐个击破，避免以少敌多。不知道被加装消音器的M1911能否胜任这个任务。

我刚要向前迈出步伐，就被江枫一把拉了回来。

「这边。」

我们藏在了一个柱子后。

在正前方不远处，有人正在通过耳机与谁低声联络着。他的手中拿着的是一把近距离冲锋枪，正在不停地四处张望。看起来，他大概是这片区域的守卫之一。

「队长，作战方针？」

「如果想要安静地解决，最好一击毙命。他倒地的声音我会处理。」

江枫说着，亮出手中的匕首。

「要杀掉吗？」

江枫是个很看重生命的人，重视生命到连「死」字都不会轻易地说出口。这样的家伙，让我有些怀疑她在关键时刻能否下得去手。

「不杀掉他们，就等于杀掉自己。怎么都是杀人，哪一边更好，不是一目了然吗？」

「好吧，那让我纠正一下，我们的行为不是杀人，而是在救自己。」

「我喜欢这个说法。等等，有什么声音。」

被她这么一说，我静下心来，聆听着来自地面的轻微振动。如果我是像那名守卫一样带着耳机的话，一定会错过这个微小的动静。

「脚步声？」

「切，还有一个人吗。」

我稍微探出头确认着周围的状况。在那名守卫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通过脖子上已经沾染鲜血的白色绒质围巾，以及手中闪亮的短刀，勉强可以确认那是一个人影。

那轻盈的脚步，正一步一步的从身后逼近他。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看来这次是用不着我们动手了。」

「哈？」

江枫有些奇怪，也探出头，想要看个究竟。

说时迟那时快，小巧的左手从身后捂住了守卫的嘴巴，然后右手中的短刀在一瞬间划过他的脖子。鲜红的血液无声地喷涌在他正对面的墙壁上，守卫的身体随即失去重心，稳稳地被那位暗杀者扶住，然后被安静地放倒在了地上。

那个隐匿的杀手按下耳麦，我们的频道随即传出了信号接入的声音。

「『Velvet』报告，门厅内的四名看守已经全部解决。」

「四人……已经全部解决了？」

江枫听后，捂住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

崔绒对沾染上鲜红的纯白围巾稍作整理，然后甩了甩短刀上还未凝固的血液。从出现在我们的视野起，她的表情就没有出现过一丝犹豫或是顾虑。明明是在杀人，脸上平淡的表情却没有因此产生丝毫变化。比起拿枪对着人时手也完全不颤抖的江枫，崔绒的可怕程度还要高几个百分点。

「意外地厉害啊，那家伙。」

「我在想，如果冯易和女生相处时的情商再低一点，你是不是早就被她杀掉了？」

「别说这么恐怖的话啊，真是。」

我的身后爬上一股恶寒。这就是所谓好感度不够的话，会直接走向柴刀结局吗？

「HQ收到。Velvet，与Maple会合。」

我们从柱子后面出来。崔绒看见我们，放松地笑了出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如果忽视掉她身上的鲜血，我确实会认为什么都没发生。

「抱歉，是不是让你们看见血腥的场景了？我有克制自己，尽量给他们保留全尸。」

听到如此粗枝大叶的回答，江枫和我的脸上一定浮现出了十分微妙的表情。

「明明是之前帮过你们的家伙，你还真下得去手啊…」

江枫很是无奈地说道。

「只是契约关系而已，现在的我又不为他们效力。」

她熟练地把短刀收回腰间。

「和当时我遇见的人戴着的是一样的面具，一定就是尖塔他们，毫无疑问。这次的事由我而起，我必须要承担起责任来。」

崔绒的表情有些遗憾，但她很快便重新打起精神。

「而且，这里是第二个能给我像『家』一样归属感的地方，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摧毁它了。」

她之前说过，杀人是份工作，不需要掺杂任何感情。而此时的她，却是在为了如同「家」一样的存在努力着。

「Maple、Velvet，进入暗门。」

「暗门？」

我和崔绒都有些听不明白。江枫则是一脸「我就知道」地叹一口气。她走到酒店前台处，拿出1911，瞄准了墙壁挂画中那条龙的眼睛，然后按下了扳机。

轰隆声响起，大厅螺旋楼梯的中心处打开了一道暗门。里面则是已经有些生锈的梯子，通向一片漆黑的地下。

「还有这种机关？」

「很多房间都有这种暗门，通向地下的指挥所。从这里下去的话，大概爬几分钟就到地下指挥部了。」

「果然这不是个简单的酒店啊…」

说完，崔绒率先抓住了梯子，开始慢慢地向下爬着。

我可没爬过这么长的梯子，希望我的体力没问题。刚做出蹲下的动作，我就被江枫提着领子拽到一边。

「我先下去。」

「这还有什么讲究的？」

「……」

江枫有些不好意思地压了压裙子。她今天因为约会的原因，那裙下似乎并没有平常在W战场中时所穿着的安全裤。

「哦，我不在意啊。」

「谁会管你在不在意啊！」

我只是开玩笑而已，而她气到整张脸都红起来。随后，她便迅速抓住了梯子，跟随着崔绒向下爬着。

在确认了一遍大厅的状况之后，我也进入了那有些狭窄的入口。

暗门被我关闭，不过这个隧道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漆黑，一路上反倒是有淡绿色的微光为我们照明着。

「有什么情况吗？」

下面的两人停下了爬梯的步伐，看起来是因为崔绒停在了半路上。江枫则是询问着崔绒原因，一边警惕起来。

我向下看去，恰好能看见崔绒仰头看着江枫的裙底。

「嗯…江枫同学在某些地方的打扮还是挺可爱的嘛。」

「我可以把你踹下去吗？」

下方的光线越来越亮。约10分种后，我们终于抵达了梯子的底部。

「欢迎。」

这是一处设施极其先进的作战指挥部，除此之外，还有少数受了伤的黑衣看守正在此处进行疗伤。迎接我们的，是左手上缠了些绷带的菊姐。

「你的手怎么了？」

江枫有些担心地跑到菊姐面前，仔细端详着裹着绷带的手臂。

「只是被流弹擦伤了一下，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环绕了周围一圈，并没有发现那几个身影。

「图铃，和嘉居呢？」

菊姐脸色有些沉重，慢慢说道。

「她们还在更下层的研究所。好了，现在有好消息与坏消息，依我的独断，我打算先告诉你们坏消息。」

「尖塔的成员大约有150人左右，剩余的生存战斗力大概30人，都已经前往了地下的研究所。我们在这里对部分俘虏进行了审问，他们的目的是要把图铃改造成他们的『神』，然后再带走。」

「神……」

真正的神明听到他们把机器人称作神，绝对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他们甚至还配有专门的黑客小组，利用今天一天的时间悄无声息地黑入了安泰组的图铃系统，以此瘫痪了安泰组全部的电子设备，权限认证系统也因此故障，我们无法乘坐电梯前往研究所。之所以能联系到冯易和崔绒，是因为只有他们两个的手机没有安装图铃系统的子程序。」

说起来，好像当时在打算安装时被闯入房间的江枫打断了，还被看作是对小女孩出手的变态。大概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因祸得福吧。

「于是，为了避免图铃的主程序在这段时间内被侵入，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等待公安部门以及援军的支援。」

江枫十分的冷静，直截了当地概括出了现在我们待在这里的原因。

「没错，但好消息是，以他们的技术无法很快攻破图铃的主机模块，所以我们还有一部分时间可以挽回局势。」

菊姐闭上眼，沉默了许久。

「冯易，崔绒，接下来发生的事可能会危及你们的性命，如果你们想要离开，我完全不会有任何意见。」

「我不会逃跑的。……这里对我来说，像是新的家一样。我绝对不会像之前那样，眼睁睁地把这份温暖拱手让人。」

崔绒握紧了双拳，坚定地回答着。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一直以来，我都是个借孤独来假装强大的人，懦弱到一次又一次地以「避免麻烦」为理由逃避困难。直到再次与江枫相逢，我才认识到，有些事物一旦逃避便会不由分说地错过。

我想要证明给自己看，下定决心改变的自己，一定拥有能够去守护重要事物的能力。我也想要证明给江枫看，自己不再是那个软弱而又落魄的自己。

我要让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冯易遇见难题，不再是只知道一味逃避的懦夫，而是敢于持起手中的利剑，将内心的恐惧一刀两断的勇士。我不能被她一直保护着，我要做的，应该是去保护重要的人。只有这样的我，才有资格站在重要的人身边。尽管这份私自下定的决心或许有些对不起父母，但他们也一定会因为这样的我而骄傲。

「你呢，冯易。」

「直到江枫答应我之前，我都不会离开这里一步。当然，在答应我之后，我也不会离开就对了。」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

江枫有些慌张，急忙捂住我的嘴。菊姐则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

「答应？……哦，已经到那一步了啊。总之，非常感谢你们两个。」

菊姐打开一旁的抽屉，给我扔过来了几个弹夹，然后是一个大家伙。

「你的爱枪，这次可是真货了。」

手中这把漆黑的HK416，比起在W战场中用的改造版有着更加敦实的手感，不知为何，我的心情也因此变得有所沉重。自从第一次和江枫并肩作战之后，我就一直没有更换过主武器。可是现在，它成为了能够轻松夺走别人性命的，彻彻底底的「武器」，出现在了我的手中。

正如乔纳森先生所说，武器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把战争停止。我相信手中的它也能明白我的这种想法。

没错，不是为了去杀人，而是为了去拯救更多的人。

「崔绒呢，以前用过枪吗？」

「我就不需要了吧……只是瞄准心脏或者头部的话的话，还是这家伙更靠谱一些。」

崔绒说着，熟练地转了一下手中白银色的短刀。

「好吧。江枫还是那样，不需要任何主武器？」

「这还用问吗？」

江枫已经跑到那个抽屉面前，将几个1911的备用弹夹和自己的老朋友一起别在了大腿上。

「这是父亲的宝物，我可不能抛弃它。」

「公安部门已经将尖塔的成员定义为恐怖分子，我们对他们造成的死伤都将被视为正当防卫，所有安泰组走私的枪械都将被上报为尖塔成员的非法持有物。所以，你们不需要担心什么，任务目标只有一点，那就是你们三个、再加上嘉居还有图铃，都能够平安地回来。」

我们点了点头。

「没有什么问题了的话，冯易、崔绒，你们两个站在这个电梯的两侧。」

菊姐把我们带到一扇门前。可以看出，那是个有些破旧的电梯，但是给人的感觉很不一般。平时解锁安泰大楼内的电梯需要进行瞳孔扫描，而面前电梯的两侧竟然有着两个瞳孔扫描装置，看起来需要同时对两人进行扫描才能解锁权限。

电梯滴了一声，门缓缓打开。

「和我猜的一样，没有安装图铃系统子程序的你们幸运地成为了漏网之鱼，所以用来解锁电梯的权限没有遭到破坏。」

「既然是瞳孔验证，是不是只需要一个眼珠就可以做到？」

江枫问了个让我有些毛骨悚然的问题，然后凝视着我的眼。

「我猜可以，但请你不要什么危险的想法。」

「哦~那样冯易会少一个眼睛呢。」

「没关系，我会酌情再给他塞回去的。」

「你们两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