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赠衣

老爸今年九十有三，虽然走路有点颤颠颠，耳重眼花，但还能踩单车，身体条件算是不错。

近日，因为天气转冷，他整理自己的衣服，发现有好几件风衣是新的，还有几套西装。

昨天午饭时，他说他那么多衣服穿不完，想把最好的一套西装送给我的小堂哥。我说人家不见得喜欢。他说那套衣服是名牌，料子很好（那是八十年代末期，姐姐在香港买的，是个大牌，好像花了将近2000元），我堂哥肯定要。停了一会儿，他又说：趁我现在还活着，我的衣服就有人要，等我死了，衣服就没人要了。

我无语，只能翻翻白眼。

我以为他说说而已。

今天上午，清洁工过来搞卫生，老爸拿了一件很新的风衣给她，说是送给她老公。

我心里难受，又生气。

下午，老爸外出回来，我想了一下，趁着家里没人，跟老爸说：爸，爸，我问你一件事。老爸边换鞋，边抬头不解地看我，我接着说：你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死？

他勃然变色，斥责我：怎么能这样说话……但声音又小了下去。

我说：是啊，你还好好的，身体素质挺好，再活个十年二十年都没问题……

他喃喃地说：怎么可能呢……

我说：那再十年八年也行。干嘛现在就把衣服拿去送人，到时候又没得穿……

我不再说了，他也不再说了，默默地走出院子，去收衣服叠衣服。

老爸是个善良的人，也是个节俭的人。平时不舍得为自己多花几个钱，一件粗呢大衣穿了四十年还珍爱不已。

但是，但凡家族里有小孩读书升学，他都会慷慨解囊，几千几百，鼓励孩子多读点书，以后做个有用的人，并且把这种善意代代相传，家风传承，福泽绵长。

我几位堂哥，都受过他的关照；我的姑母，生前也一直受他照顾。

反而是我们姐妹俩，结婚购房基本上是自力更生。直至十来年前，他才不定期地从积攒的养老金中取钱出来，交给我们，说是给孩子们读书用。

他认为，把我们养大成人就是完成任务，以后就靠我们自己了。所以，他的钱，就可以用于他认为需要帮助的人。

退休后，他资助过贫困学生。

几年前，他见一位老邻居生活困难，也悄悄地帮了她。

年少时，他曾受到他人的帮助，后来，他一直回报那些帮过他的人，也一直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如今，又打起了赠衣的主意。

多年来，老爸的任何善举，我都不曾反对过，有时还出手帮忙。甚至，当他的养老金还没这么多时，他送出去的钱，多半还是我们平日里给他的零花钱。

唯独这次，我不愿意！

我愿我的老爸每天都能在晨曦下做操健步，每天都能踩单车外出，每天都能读书看报养花，每天都能帮我做些小家务……

我愿我的老爸，每天都穿戴整齐，精神矍铄。

我愿我的老爸，衣柜里挂满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