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光 第一章
#1
雨小了点，任依看了看马路上因下雨而降低速度的车辆，匆匆戴上卫衣帽子，快步走过了马路。
抵达马路另一边的时候，她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医院，眼睛里跃动着的透明的液体，像随时都会落下来一样。
可是终究没有，她随即换了一副表情，把眼睛里最浓烈的感情挤压到了肚子里。
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
昨天晚上她去了北门桥，还没动手打架的时候就被另一双手拽住了。这人手劲有点大，任依挣脱不开。任依越挣扎这人倒越来了兴趣，把任依的手攥的更紧了。
“放手。”任依开口道。
对方显然有点惊讶，“女生？这……不好意思拉错人了。”
如果北门桥有灯的话，对面那人一定会被任依横眉冷对的表情吓到。
早自习铃声响起的时候，任依才回过神慢吞吞地拿出了语文书。
“谢僮被叫去谈话了。”同桌程毅把书立在桌子上，侧过脑袋对任依说道。
任依点点头。
“教导主任叫去了很多人。昨晚打架的都去了。”程毅继续说道。
“你呢？”
“我校牌没丢。”
“打架不取校牌？”
程毅噗嗤一声笑了，“刚下晚自习大家就去了，哪里顾得上取校牌啊。”
程毅说道这里，任依顿了顿，“我昨晚捡到了一个校牌。”
“谁的啊。”
“十二班的，尤浩。”
“卧槽。幸好这货老迟到，不然他也被叫去的。”
任依瞥了程毅一眼，没打算接下去。她扭头浏览了会课文，还没到一分钟，她就困了。
旁边的程毅看任依昏昏欲睡的样子，便故意捣捣任依，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要给他校牌吗？”
“不。”
“那你？”
“你给他。”
“你不去见见他？”
“为什么要见他？”
“因为，你们有点像。”
程毅说出这段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光是暗淡着的，声音倒像虚张声势一样，硬是喊出了一种“我不在乎”的感觉。
任依看着面前的课本，接道：“你也是。”
程毅是后悔的，只要一提起这个话题，任依就变得异常敏感。
但他更后悔的是，他以为，他会在不经意间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表现出一个男生应有的大气和沉稳。
那么随口提起的一件事，终究已经过去了。
程毅去十二班找尤浩的时候，十二班同学说尤浩去了天台。
天台上的风有些大，程毅迈上最后一节台阶时，他看到了尤浩和谢僮靠在墙上交谈。
他停下了脚步。
程毅猜到了，尤浩就算迟到了，也会被教导主任叫去，毕竟他没校牌进不来。
谢僮看着尤浩连着抽了两根烟后才把目光转向了自己。
说到底谢僮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
“少抽点。”谢僮忍不住说道。
“不关你事。你继续说你的。”尤浩把目光投向了远处。
“四中那帮人都招了。他们是主动去认罪的，但他们却说是我们先挑衅的。”
“刘念那个怂货，没钱找打手，来了这么一出唬谁呢。”
“一个男生进医院了，他们说是我们打的，现在包括你我在内的人都有被开除的可能。”
“你不会被开除，我也不会，其他人我不确定，但毕竟是帮了我们的，所以总得想个办法应付一下。”尤浩再摸口袋的时候，兜里的烟已经光了。
“这我知道。可四中那帮人太阴了，我们怎么做。”
“我昨晚开了视频了。”尤浩低声说道。
“嗯，可以听声音。”谢僮接道，“可是这又能证明什么？”
“先放给他们看吧。”尤浩打算离开时看见程毅站在旁边，便招招手当作打招呼。
“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程毅也冲谢僮招了招手，“谢僮，昨晚你朋友不是也去了吗？”
“任依？”谢僮突然笑了，“怎么把她给忘了。”
“女的？”尤浩弯了弯嘴角，“难得见你有女性朋友。”
谢僮点点头，“小时候玩过，挺好一女孩子。你没听过她？”
“没。”尤浩摇摇头，“我脸盲。”
“巧了。”程毅拍拍尤浩的肩膀，“人家也没听过你。”
“女的？昨晚北门桥除了你就她一个女的？”尤浩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再次确认了一下。
谢僮点点头。
我好像拉过她的手。
尤浩咽了咽口水，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什么狗屁缘分。
谢僮去二班找任依的时候恰巧碰到了一个圆脸女生。女生含着笑意看着谢僮身后的尤浩，把嘴里的糖果咬得很响。
“同学你好，我找任依。”谢僮冲女生笑笑。
女生直接无视了谢僮转身走到了尤浩面前，把笑容堆得格外灿烂，“尤浩，我知道你，我叫杨亦。”
尤浩点点头，“同学，麻烦找一下你们班的任依。”
尤浩话还没讲完，杨亦就蹦跳着跃出了尤浩面前。
过了一会，任依走了出来。
“介绍一下，尤浩。”谢僮指了指身后的男生，又转身冲任依笑了一下。刚才杨亦的态度全然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任依瞥了谢僮一眼，缓缓说道，“杨亦人就这样，遇见这样的男生只顾表现自己。”
尤浩和谢僮愣了一下。
尤浩突然眨眨眼，看着任依的眼睛笑了笑。
“我见过你。”
任依皱眉。
“北门桥。”尤浩挑逗似得说出了这三个字。
任依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此时此刻，谢僮倒像是一个局外人。为了让自己有点存在感，谢僮轻声咳嗽了两下，进入主题。
“我来找你是想问你，十一中阴了咱们，这事怎么解决？”
“不知道。”任依答道。
“你…就说说自己的想法吧。”谢僮有耐心地问着。
“北门桥没有摄像头也没有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尤浩笑着接道，“对吗？”
“十一中那天人不够。”任依难得看了尤浩一眼，目光瞬间又移开了。
“你继续。”谢僮说道。
“五中人也不够。”任依说道。
“十一中有人打架住院了，五中也是？”尤浩问道。
任依点点头，“十一中的人说是五中的人先挑衅的，但五中打死不承认。”
“你在说什么？”尤浩笑了几声。
“十一中的人可以住院，五中的人也可以。”任依继续说道，“但五中是市里重点高中，十一中不是。”
“死扯到底吧这是。”尤浩接道，“但我们也会被开除。”
任依不耐烦地回道，“就凭几个校牌开除你们，就凭十一中的人嘴里吐出的话开除你们，你们是哑巴吗？”
“行，我知道了”尤浩点点头。
谢僮挑眉，“我们死杠到底？”
“嗯。”尤浩点头，“十一中的草船没借到箭，连东风都没有。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得他们自己收场。”
“任依，你刚才说的十一中和五中人都不够是什么意思？”谢僮问道。
“学校不知道这次打架事件有多少人参与。”尤浩轻车熟路地接过谢僮的话茬，眉飞色舞地看着任依，仿佛在问，我理解的对吗。
任依面无表情，沉稳地点点头。
下午放学的时候，站在校门口榕树下的任依远远就看到了和朋友聊的火热的乐阅阅。
不知道为什么，任依看到乐阅阅心情会好很多。
任依走出那片长长的绿荫。她的影子和乐阅阅影子交叠在一起，乐阅阅笑意盈盈地挽住了任依的胳膊，把头贴在了任依的身上。
“久等了。”乐阅阅看着任依的眼睛，用甜酥的声音说道。
任依摇摇头。
乐阅阅拉着任依奔向了前方，任依总觉得，乐阅阅这个人做什么事都是义无反顾的。
“明天。一起去吗？”任依放慢脚步，问道。
乐阅阅双手背在身后，任依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我们错开吧，一个人去的话，会有仪式感。”
任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任依啊。”走到奶茶店门口的时候，乐阅阅停下了脚步，“你想她吗？”
听到这话的时候，任依鼻子一酸，眼眶已经红了。
“可是，那已经过去了。”乐阅阅继续说道。
任依眯眯眼睛，率先走进了奶茶店。
奶茶店今天的生意依旧寡淡。店长是一个看上去极其年轻的女生。
从任依上初中开始，她已经开起这家店了。
“奶茶给你们免费。”店长笑眯眯地看着这两人，把自己刚才的乏困驱赶的一干二净。
“不用了。”乐阅阅摆摆手，“再免费，这店就得倒闭啦。”
“开不下去了。”店长苦笑道，“我要回去了。”
“回哪里？”乐阅阅急忙站起身，拉住了店长的手。
“我不是本地人，我来这里是为了追寻梦想，现在我的梦想没有了，我只能回家。”
“再陪陪我们吧，陪到我们毕业。”乐阅阅撒娇似的拽着店长的手。
“我尽量吧。”店长轻声应道。
任依也起身拍了拍店长的肩膀，感同身受这个东西，总是无价和难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