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会如烟：放牛娃成读书郎
小时候我第一天去上学，比同学们晚了近一年月，年龄又是最小，被老师安排在在最后一排，觉得上学不好玩，惭惭对念书失去了兴趣。每天放学，老师把我留下来补课，我更不愿意了，回家和妈妈说，不想上学了。妈妈说：“上学是你自己提出来的，不是妈妈逼你去的，念书跟不上，要想办法跟上去，老师帮你补课，是对你好，好好学。”
我撒娇地说：“妈，我不念书了，我不喜欢念书。”
妈妈把我拉到身边，说：“大妮，我给你讲个故事，如果听完了，你还是不想念书，那就不念。”
下面就是她讲的故事：
从前，白家荡有个寡妇叫白殷氏，家里很穷，她的儿子叫阿牛，是地主家的放牛娃，因为喜欢念书，每天把牛拴到河滩吃草后，就躲到学堂的教室窗外偷听先生讲课，有一次老师提问，地主家的小姐没有听课，不知道老师提了什么问题，站起来回答不了，阿牛在窗外说：“先生，我会回答。”
先生觉得阿牛好学又聪明，就请地主资助他念书。那是位开明地主，非常尊重有文化的先生，先生求情，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本是件善事，却引起了村里人议论。
“阿牛撞到狗屎运了，听说吴家老爷答应送他上学堂！”
“哪来那么多好运，他妈是寡妇，说不定和吴老爷有一腿呢？”
“你们可别瞎说，那白家寡妇是个有骨气的人，当年她宁愿带着儿女出去讨饭，也不肯做小，要是她真的有什么，他的儿子也不会去做放牛娃。”
“我听先生说，这小子聪明，经常在窗外偷听先生上课，先生看他好学，才去求吴老爷资助的。”
这些议论传到了白殷氏的耳中，她在家哭了半宿，一夜未眠，天亮后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不用地主一分钱，自己供儿子上学堂。
白家原先是殷实人家，有几亩水田，几块旱地，还有三进高大宽敞的瓦屋。白殷氏生了两女三男，日子过得好好的，谁知道村子里闹瘟疫，一个月里死掉了她两个儿子，孩子的父亲也染上了瘟疫，拖了半个月还是死了，那时，最小的儿子才八个月。白殷氏抱着小儿子阿牛哭得死去活来，恨不得随着男人去死。怀里嗷嗷待哺的儿子哇哇地哭，她终究还是舍不得，为了儿子，她忍痛活了下来。
男人死了，女人的天就塌了。两位堂伯觊觎她的房屋田产，逼她嫁人，看她不肯，就用稻田断水，不帮种田威胁，迫她离开。白殷氏知道斗不过他们，变卖家产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当米缸里没了米，柜子里没了可典当的东西时，她才抱着儿子，牵着女儿，锁上家门，准备出村讨饭。
白家荡远离集镇，三面环水，是个相对闭塞的村庄，村子里没有一个郎中，也没有一个接生婆。女人要生产，要摇着船去外村请接生婆，有时来不及，或者难产，就会发生一尸两命的惨剧。白殷氏的父亲是个郎中，母亲是接生婆，未嫁之前，她就给母亲打下手，会刮沙、拔火罐，接生。嫁到白家后，就成了白家荡唯一的接生婆。
村里的女人们把她拦住，不让她走，几个受过恩惠的女人，回家拿米倒在她的讨饭蓝里，还有的女人跑去告知族长，让他出面主持公道。
族长把她送回家，对两位堂伯说：“白殷氏有儿子，你们不能赶她走，一个小脚女人不会种田园，她的儿子没长大之前，田产可以归你们两家种，但打下的粮食要分一部分给她家，作为一年的口粮，她为你们两家洗衣做饭，就当换工。”
两家堂伯给的一年口粮只够几个月吃，为了让孩子们吃得饱，白殷氏含泪送大女儿去常州的大成纱厂当童工，她和小女儿帮两家堂伯当帮佣，送小儿子到吴老爷家当放牛娃。
孩子们饭都吃不饱，她怎么有能力供孩子上学。天亮后，她把两个孩子叫到身边，对着小女儿说：“凤英，从今天开始，阿牛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弟弟。”用手摸着儿子的头说：“阿牛，先生说你聪明，是个念书的料，妈妈决定去找你舅舅，让他介绍我去上海当佣人，赚钱供你念书。”
“不要，我不要妈妈走。”“不要妈妈走，我不去念书了，”两个孩子哭了起来。
白殷氏帮两个孩子擦着眼泪，“我也舍不得你们，可是我们不能永远受别人的欺侮，这个家以后要靠阿牛撑起来，不读书就翻不了身。所以，阿牛给我记住了，不管受多大的委屈，也要把书念好。凤英，你十五岁了，答应我，你会照顾好弟弟。”两个孩子含着眼泪点头又摇头。
白殷氏料理他们吃完早饭，带着阿牛走到地主家，“吴老爷，非常感激你答应送阿牛上学堂，学费我会想办法。”
吴裕良上下打量着她，只见白殷氏穿一身整洁的蓝布衫，高挑挺直的身姿，瘦削的肩，乌黑的发髻，倔强的脸，一副凌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左手牵着阿牛站在那里。他心想，别人巴不得想吃大户，占我的便宜，她怎么白送的好处都不要，“白家嫂子，阿牛的学费你不用放心上，费不了几个钱，就当是二小姐的陪读，我出了”
“无功不受碌，我不想被人误解，儿子的学费必须我出。”
“阿牛到我家来放牛，是因为吃不饱饭，你拿什么交学费？”
“我决定去上海帮佣，赚钱供儿子念书。”
“上海？你一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小脚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节去上海帮佣？亏你想得出来，男人都不敢出门，怕被抓壮丁，你一个寡妇，抛下年幼的一双儿女去上海，不怕被人抢了、拐了、卖了？”
“我很怕，可是为了儿子念书，我怕也得去闯。假如真的回不来了，也是我命该如此，假如能把阿牛培养出头，长大后撑起白家门庭，也算我对得起他死去的爹。”
阿牛终于可以上学了，可是吃饭成了问题，两个堂伯借口没人换工，不给口粮。凤英哭着去求伯父伯母，可是他们根本不理她，她帮他们洗衣做饭，他们欺侮她人小，只给她一个人的饭食，她自己饿肚子，把饭食给弟弟吃。凤英越来越瘦，越来越没力气，她觉得这样下去，如果自己饿死了，弟弟那么办？没办法之下，她想到了嫁人，于是自己去找媒婆，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可以给弟弟一口饭吃。恰好邻村有个在小煤窑挖煤的小伙子，年龄大了还没有对象，男方父母看到凤英手脚勤快，模样端正，答应了她的条件，娶回了她。
凤英还是太小了，她嫁到了庄家，以为给弟弟找到了吃饭的地方，谁知道她婆婆根本不认帐，阿牛去吃了三天饭，她就开始指桑骂槐，暗骂阿牛是吃白食的人。阿牛气不过，不再去庄家吃饭，只能找到吴老爷，说：“不喜欢念书，喜欢放牛，还是做个放牛娃开心。”
吴老爷说：“阿牛，为了供你念书，你的妈独自一人去上海当佣人，你的姐十六岁把自己嫁了，不念书你对得起她们吗？村子里那么多有爹有娘的孩子都没书念，你有机会念书全靠先生的推荐，不念书你对得起先生吗？我告诉你，我不会再雇你放牛，我要你念书，饿着肚子，吃草吃土也得把书念下去。”
阿牛羞愧得低下了头，从此认真念书。解放后，成了白家荡的大队干部。
妈妈说，“故事讲完了，你知道故事里的阿牛是谁吗？”
“是我爹，白殷氏是奶奶，凤英是姑姑。那时候上学那么艰难，爸爸还坚持念书，我不能遇到一点因难就放弃，妈妈，我明天还去上学。”
从此，我懂得了为自己读书，为未来读书，一年级期末考试时，我得了第一名，顺利地升入二年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