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幻》| 第一章 缘起大漠（7）
金色的太阳再次从地平线冉冉升起，将天地染成一片赤红，风像是下了学堂的孩子，在广阔的大漠上撒丫子狂奔，“哐、哐”的回响伴随着阵阵沙浪向前推移，仿佛一片锈色海洋。一棵焦黑的枯树如海中灯塔孤独地屹立在沙丘之上，向一侧伸展的枝丫仍停留在凋零前的那一刻，静静地望着这片变化无常却又永恒的沙海。突然，空中一声长啸，一只通体黑亮的金乌划过天际，落在了它随风摇摆的树梢上，在晨光的照耀下宛如一幅定格的剪影。金乌两只暗红的眼睛像煤球炉里射出的炭火，它左一下，右一下转动着脑袋，随后与脚下刚认识的新友道别，再次扑向了天空的怀抱。
它一路向西北方向飞行，不久前方便出现及数十顶白色帐篷，有许多身穿盔甲，手拿长矛的人在其间走动。它在空中盘旋几周，选定了蓬顶有一圈蓝色反光花纹的帐篷，稳稳地停在了它跟前的旗杆上，立刻有一个男人朝它走来。那男人长得异常魁梧，膀大腰圆，顶着个蹭光发亮的椭圆形脑袋，两只眼细小狭长，像在一个冬瓜上拉了两刀似的。他解下了金乌脚上绑着的一小卷纸条，走进篷内。
“王爷，曹率那边来信了。”他将信函躬身递给坐在书案后正在读书的男人。
那人扎了一头八爪鱼似的细辫，三角眼，菱形脸，嘴上两匹八字胡。他身穿靛色阔袖锦缎长袍，上用七色绒线绣着各种图案，中间则绣有一副狼图腾。他便是灼曜国的七王爷克尔多·海勒。他接过信函展开来迅速读了一遍，随机将它揉成团，朝旁一丢，冷哼一声道：“这个曹率答应我的事没办到，却先来向我提出要求，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倒是挺好。”
“他说什么了？”光头男子问道，此人是灼曜国大将札衢玛。
“让我们即刻出兵攻打属溪。”海勒道。
“即刻？他答应的牛羊猪鸡，粮食布匹，可一样没给，还有那件东西……”札衢玛说着压低了声音。
“你说这个曹率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当初他找到我们，要求停战，说只要我们帮他在朝中立住阵脚，对付掉那个颜丞相，他便帮我坐上皇位。可半个多月没有消息，现在突然要我们发兵，害得输给他，他是不是当我们傻啊。”海勒边说，边摸着他的八字胡。
“干脆我们表面配合，来个假戏真做，他若不拿出点诚意，我们直接打过去就是，这只老狐狸，不跟他合作也罢！”札衢玛右手一挥，做出个劈砍的手势。
海勒斜眼看着他，舔了舔嘴唇，沉默半晌才道：“可那天他带来的东西确是不假，如果……”
“王爷！等我们拿下属溪，您在朝中威望自然提高，到时我们只要多召集些兵马，一举回朝，照样能逼他下位。他身边只剩帮老东西，根本没什么好顾虑的。”不等海勒说完，札衢玛便枪先说道。
“这样，你回信给他，让他先送百担粮，百匹布过来以表诚意，货到出兵。”海勒深知自己这部下忠诚勇猛，这是他的优点，但有时却也成为了缺点，尤其在政治谋划上，于是他果断结束话题，做出决断。札衢玛一股气硬是被憋在胸口，片刻后才从鼻孔中喷出，领命悻悻而去。
禾饶的边防军驻扎在属溪以西三十里，出城不久便看见远处缕缕灰烟直冲上天，像是逆流而上的瀑布。再靠近一些，“嘿，哈，嘿”的操练声便自前方传来，与沙漠的“哐哐”声融为一体，像是一场气势宏大的音乐会现场。曹率麾下十万精兵，此处他派出了三万。
“将军好！”见到曹率，士兵们动作迅速齐整地立正问好，却又都露出困惑的表情看向曹率身边面色苍白，虚弱无力，却始终保持微笑的年轻人。他们的身后跟着纪副将和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曹率脚步不停，只略一点头，便与其余几人继续向前走。
当假扮成世子的穆洛麟提出想参观军营时，曹率立刻喜出望外。他原以为这个身娇肉贵的世子受不了大漠风沙，只想躲在深宅别院中，还思量着该如何让他看见自己练兵有方，能征惯战，才想出联合海勒来一出击退敌兵的戏码，如今能够带他亲自前来感受一回，自是再好不过。
“早就听家父提起曹将军军规森严，手下将士各个训练有素，骁勇善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穆洛麟说道。
“哦？彦王爷当真如此评价老夫？那可真是老夫几生修来的荣幸，哈哈哈哈哈！”曹率摸着浓密的络腮胡，放声大笑起来。
“我们将军最敬重彦王，只可惜他无心朝政，不然必能干出一番大事业！”纪副将在身后附和道。
“哎，王爷有更高的追求，岂是我等一介武夫能够窥见一二的。”曹率连连摆手，纪副将立刻低头不语。他又转头对穆洛麟道：“王爷虽很少露面，国家大事却没少关心。”
“有些事生来注定，不是说抛下就能抛下的。”穆洛麟语气平和。
他之前做过调查，发现这彦王与其说无心朝政，更像是躲在幕后操控全局之人，每当朝中意见不同，皇帝必听从他的安排，各党派大臣纷纷想要贿赂巴结于他，可偏偏他刀枪不入，软硬不吃。他想要修习灵法，以觅得一种通天地，知乾坤的法术。一般人武功与灵法不能同时修炼，而武功人人能学，灵法却不是，需依藏于个人血脉与体质的天赋而定。当然，也有人强行修炼而成，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为此，彦王不惜毁掉自己多年来练就的高超武艺，也想拥有灵法，可到如今也没成功。
“那是，那是，如今这天下战争不断，局势混乱，禾饶国可绝少不了彦王殿下呀。”曹率道，对于彦王他也是又敬又怕。
“将军才是功不可没。听说之前灼曜国不断侵犯属溪，将军来后没多久便让他们退了回去，至今也没再来犯，这其中用了何种战略能否与我说说？”
“灼曜国的人都是有勇无谋，看似彪悍，实则只要运用一些兵法技巧便能将其打败。关键还是取决于平日操兵训练。”曹率嘴上说得轻松自如，心里却打起鼓来，世子为何突然问到这个问题？难道彦王那边起了疑心，特地派这看似病弱却聪慧的儿子前来打探消息？不，应该不会，当初世子秘密前往柳城，身边只带了这个叫初九的书童，住的也是极为普通的客栈，若不是一个刚好回家探亲，与自己交好的同僚无意中看见他掉出的令牌，猜到他的身份，自己根本不可能知道。如果是安排好的，哪会这样巧合。想到此处，曹率自己默默地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一个士兵跑上前来，与纪副将耳语了几句，待他退下，纪副将又走到曹率身旁，在他耳边小声将信息传达。曹率眼睛一转，对穆洛麟说道：“抱歉世子，我这会儿有公务要处理，这里风沙大，不如让纪副将送您回去吧。晚上我再继续陪世子聊天。”
“那有劳副将了。”穆洛麟朝纪副将微微点头，便带着初九与他一同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