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归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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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天气很好！
时已春暮，深圳的天气已经有了一点点微热，独坐在公司的花园里，望着树头绿叶片片，蓝天白云悠悠，草地情侣依依，有风吹起，温馨又舒适，撩动着一种久违的悠闲与宁静悄悄滋长心头。有多少个时日了？当自己独自一人木然地流走于宿舍饭堂之间，无奈地徘徊在这条花径小路时，竟忘了自己，忘了周遭，也忘了季节的变迁！
黯然回首，昔日的一切历历在目，那一声声笑语依然回响在耳畔，那一缕缕温情依旧流淌在心底，只是好像眨眼之间，已是人事飘零，恍然一梦，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只留下一个瑰丽的梦在心底，只是梦醒之后呢？人又去了何方？
高高的树头有几片叶儿在轻轻飘落，随着清风在空中辗转翻飞，飘摇盘旋，像一只只飞舞的蝴蝶，它们是还在留恋那高高的枝头吗？还是在缅怀曾经的绿梦？绿叶尚且于此，那飘零异乡的人儿呢？当天边征鸿过尽，地上花落成冢，天涯浪迹，又何处是归途？
家乡，现又是怎样的一种风景？有冰雪消融了吗？有春风吹起了吗？还有那挂在窗前的那一串风铃，是否也风中轻轻摇响？……
（二）
去饭堂吃饭时，我看到了玲儿，一件白色镶花边的衬衫，一条黑色的百折裙，黑白相配衬着她白净的肤色，一头长发飘飘，容颜清丽，神韵却有着一点寂寥，于冷清中又透着一种优雅，脱俗。一时间，我有了几分钟的傻愣，盯着她，没转动眼睛。
“怎么一个在这吃饭？没上班吗？老大。”她看着我傻愣的神情，灿然一笑，刹那间，仿佛是一缕清风吹进了我心房。
“啊……我……我今天请假了。”回过神来，我脸上不由得红了起来，傻傻地问道，“怎么你也一个人？你老乡呢？”
“她走了。”她轻盈地在我桌前坐下，一缕淡淡的幽香飘进我了鼻子，“前几天辞的工，今天结工资走人了。”
“你老乡辞工了？”我倒是一惊，脱口问道，“那你呢？以后不是只有一个人在这里做了？”
“对啊，怎么？不行吗？”她抬眼看了我一眼，笑道，黑黑的眼睛像一潭湖水，看不到有什么悲伤。
我又有点愣住，想起自己刚出来打工时，看着几个老乡离开时，想着以后将是一个人独自漂泊，那种落落若失的心情像是心被掏空了一样，一个人躲在宿舍里哭得个天昏地暗，后来过了好久才慢慢习惯一个人的日子。现在看着眼前的人儿那清瘦的身影，心底突然涌出一种怜爱，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爱。
“以后就要麻烦老大多多照顾一下哈。”看着我傻傻的神情，玲儿灿然一笑。
“一定，一定。”我保证似地扬了扬拳头，一时间，逗得玲儿又轻轻一笑。
“谢谢老大，我吃完了，先走了哈，你慢慢用！”她站起身来，朝我挥挥手，转眼，轻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我咀嚼着饭粒，心底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情绪，激动？兴奋？爱怜？又有种担忧？紧张？
窗外，九月的天气真的很好，和煦的阳光照着花园的花木都明艳生辉，南方的秋天没有了家乡的黄叶飘零，山寒水瘦，真的是秋高气爽，温馨又舒适。
（三）
喜欢上玲儿，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
第一次见到玲儿，是她跟她老乡刚进我们品管部的那一天，那一袭素色衣裙，一束飘逸的长发随意绑在脑后，一副怡静、淡然的微笑，不知打动了品管部多少男孩的心。
如果，世上真有“一见钟情”这个词的话，我想，在看到玲儿的那一刻自己应该是吧，纵然，或许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以后多少个日子里，看着她轻盈的身影在办公室里飘然来去，自己的一颗心好像也随着飘摇不定。
只是，玲儿总是那么静静地，静静地忙着自己的工作，静静地跟同事们打着招呼，脸上永远有一缕微笑，和同事们礼貌地问候，但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像一朵幽兰，散发着芬芳。只有她老乡，跟同事们大声地闹着笑着，像一朵盛开的玫瑰，浪漫又奔放。
幽兰？玫瑰？想到这两个词，看着她们两人的身影，我心底一动，哑然失笑。
“那个玲子真让人难以捉摸呢，说她清高吧，却又那么有礼貌，说她随和吧，却又感觉又有点遥远！”
“但我觉得玲子倒有那种古代淑女的风范，如果要评什么大家闺秀的话，我看非玲子莫属了。”
“但我觉得玲子老乡挺好啊，比玲子活泼，而且热情，性格奔放，她们两人倒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她老乡倒是个女汉子，豪爽开朗，像个男孩子。”
“嘿嘿，不过，她们两人都挺漂亮的，品管部的两朵花，一动一静，只是不知道到这两朵花会花落谁家呢？兄弟们，你们单身的都要加油啊！”
“……”
一时间，同事们对玲儿两人的评论在车间静静的流传，而玲儿却依然故我，静静地来去！
（四）
从饭堂回来后，我开始写日记，日记里有淡淡的风，有白白的雪，还有一串紫色的风铃，在无数个有风的夜晚，记忆里有雪在静静飘落，有风铃在轻轻摇响……
我写了一首小诗，诗里面暗藏着我和玲儿的名字：
“静夜离人难寐，闲庭遍地银霜，铃铃笑语常入梦，花开几度飘香。
独卧思情无绪，此心落在何方？不知今宵明月里，有谁与共徜徉？”
我把小诗叠好，在玲儿生日的那一天，买了一串紫色的风铃，附上那首小诗，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然后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等待着有人将它拾起。
只是，南方的冬天没有雪花飘落，梦里面，我看到在那清风吹起，风铃响起的时刻，梦中的人儿在那花园那棵常青树下，轻轻打开了那首小诗，眉眼弯弯，一脸的娇羞……
（五）
时间点点流逝，玲儿的回音还没有等到，却接到母亲病危的电话！
一下子，我愕然了，真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曾在风雨中为我们撑出一片蓝天的母亲，曾在伤心受挫时给我们安慰的母亲，怎么会这么快就要离开我们？天涯漂泊这么多年，还没有好好地尽上一份做孩儿的孝意，人生，就是这么残酷吗？
当我跌跌撞撞匆匆地赶回家时，母亲在那个黄昏已静静离去，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还在念叨着她小儿的名字。其时，天降大雪，寒风凛凛，沉沉暮云压着昏暗的小山村，苍凉、潇瑟……
跪在雪地里，望着那漫天飞舞的雪花，手捧着母亲的遗像，我泪流如注，泣不成声。耳畔钟声耿耿，暮鼓沉沉，眼前晚云含悲，飞雪伤情，只是任我千呼万唤，也唤不回母亲远去的脚步……
“弟弟，母亲生前最挂念的就是你的亲事，出去这么多年，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如果有也跟母亲说说吧，让她也能放心的离开。”哥哥说。
合适的对象？我不由得想起了玲儿，但此时此刻，玲儿又在忙什么呢？她还在一个人吃饭吗？还是一个人独自走在花园的小径上？玲儿的事又怎么跟母亲说呢？那串紫色的风铃又在风中响起了吗？我无意于那么多，只希望母亲远去天国的脚步轻盈，不再沉重，在另一个世界里能够安详，幸福……
（六）
接到玲儿的电话，是在母亲出殡后的第三天。
我有点惊讶，心底也升起一股暖流，当听到她轻柔的声音时，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你还好吗？老大……”电话那头，她轻轻地问了一句，虽然远隔千里，语音却更显得温柔。
“嗯，还好，你呢？忙吗？”我木呐地回了一句，虽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对不起，我……我……今天才在你的从事资料里找到你家的电话号码的！”
“嗯……没事……”
“事已至此，也不要太过于悲伤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也是你常念的诗，好多事也是我们人力无法挽回的，节哀顺变。”
“嗯，知道的，谢谢！”不知不觉，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母亲离去的神情，玲儿温柔的笑意，交替的浮现在脑海。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只是希望你过得好一点，还有……谢谢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真的吗？”听到她肯定的答复，我心里涌起一阵激动。
“当然是真的，你不信就算啦！好了，我要上班了，你自己多多保重身体，先挂了哈……等你回来。”
听到电话里传的忙音，我还愣愣地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飘舞的雪花，似乎看到了玲那轻盈的身影，还有好娇羞的神情，一时间，心底有种被人牵挂的幸福。连日来的丧母之痛，在玲儿温情的问候中淡了些许，望着窗外飘零的雪花，我似乎听到那串紫色的风铃在南方的风中摇响。
（七）
“窗外风声如怒，窗内离人独坐，梦魂几度与君逢，梦醒一灯如豆！南郊绿柳莺声，北里水田鹭，桃红又是一年春，离愁有谁凭诉？”
檐前雨起，檐后花开，几场绵绵的春雨过后，和煦的春风吹遍了神洲大地，公司里的花木又长出了嫩叶新芽，片片如碧玉般的在阳光下晶莹惕透。经过了几个月的身影相随，卿卿我我，我那短暂的爱情却在这明媚的春光中走到了尽头。
四月，玲儿接到家里的电话，说她母亲因病住院，叫她回家一趟。母女连心，尤其在我经历了丧母之痛后，玲儿对她母亲更为挂念了，在接到电话的当日，她就请了半个月长假，准备回返家乡。
当夜，我们在公司外的小酒店里吃了最后一顿晚餐。
离别在即，虽是一桌子佳肴，两人都没什么味口，相对凝眸，一时间都是静静无语。
“老大，我走了，今后谁陪你吃饭啊？”
我鼻子一酸，一种难言的痛楚涌上心头，就好像心底的某一处被掏空了一样。倒杯酒入口，咽下的却是阵阵苦涩，玲儿啊玲儿，你走了，还能有谁与我相陪？人间事为什么总难随人愿？如果说人之相识，皆属于缘，缘来则聚，缘去则散，缘起缘灭又是怎样的一种开始和结束？而你这一走，又何日是归期？
看了看窗外，窗外仍是那熟悉的灯影，灯影下熟悉的街道，街道上熟悉的车流，只是今夜，那些灯影，花木怎么都笼上了一层薄雾了呢？
“我自己一个人吃嘛！”我回过头看着玲儿，勉强笑了笑，又给她夹了平日里喜欢吃的菜，问道：“你什么时候再过来？”
“这？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妈妈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这次住院，也不知是怎么一种情况。不过，只要我妈妈的病一好，我马上就过来，好不好？”
“好啊，到时候我去接你！”
次日，玲儿踏上了回乡的列车，望着她的车子越走越远时，无言的泪水还是流了下来，挥挥手，轻轻说了一句，“玲儿，一路顺风！”
（八）
花园里，一些叫不出名儿的花静静地开，又悄悄地谢了，地上嫩草的新芽渐渐由嫩黄变成了深碧，燕去燕来，草长莺飞，南国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眨眼间，一个月时间悄然流逝。
这一个月以来，我常常一个人沿着过去跟玲儿两人一起走过的小路静静地来去，追忆昔日的铃铃笑语，也常常一个人登上附近的小山，缅怀曾经两人欢快的嬉笑，或是在风前月下，吹一曲箫韵悠悠，让那份绵绵的思情流转于星点之下月影之中，祁愿皎洁的月光能把这浓浓的思念，带向远方，带到玲儿的身旁。
只是玲儿自那次一走就杳如黄鹤，一个月时间没一点消息。
“玲儿，你现在又在哪里呢？过得还好吗？我们这段情呢，你是否……是否要将之淡忘？”
“昨夜悠悠笑语，今宵默默情衷！”我看着自己写下的诗句，黯然神伤。月亮又圆了，窗外清风阵阵，夜雾朦朦，不知这月影之下，夜雾之中，又有谁能与共徜徉？
（九）
一个半月后，我收到了玲儿的来信。
看到那再也熟悉不过的笔迹时，心里莫名地有点紧张，耳畔不禁又响起了她临走时的话语，“老大，我走了，今后谁陪你吃饭？”玲儿，现在你是不是真的要走了？
急急地拆开信，那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是一首之前两人都熟悉不过的歌词，只是被玲儿修改过：
“也许是前世的姻，也许是来生的缘，错在今生相见，徒生一场无果的恩怨！
空叹息时空交错，更奈何山高路远，莫在今生相缠，多增一场无终的苦难……”
歌词后面，简单地写着几行文字：“原谅我这次的爽约，原谅我今生的逃离，虽知情深一片，却难敌现实的无奈，家庭的困顿，父母的病体，又忍怎独自归去？远嫁他乡？……对不起，放了吧！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你我都会有另一段情缘，这份憾然，就让我将之深藏……”
一瞬间，我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叠上信纸，有泪划落脸颊，有痛涌上心头。转头看窗外，窗外是一片阳光灿烂，春意盎然，而自己的世界，却如冬天般的寒冷，人生，为什么这么无奈？为什么在短短的数月之内，自己最爱的人就这样一个个的离我远走？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这是自己跟玲儿都喜欢的句子，只是，当自己再一次读出来时，才知道这其中有多痛！玲儿啊玲儿，今后的岁月，这段情又将怎么深藏？这份伤痛又将怎么疗养？当走过人生的风风雨雨，这颗心，又将归往何处？逝去何方？
（十）
我也要走了。
茫然的走在昔日熟悉的花径上，往事悠悠，历历在目：花园里切切的私语，办公室悠然的笑意，图书室静静的身影……而明天，这一切都将远去，都将成为记忆。
有人说，人生就是一次旅行，从一站走到下一站，或许，此地也只是我的暂栖之所，家乡，才是人生最后的港湾，离开此地，回转家乡，就让故乡的风和运云抚平我心中的创伤吧！
离开前，我给玲儿寄去了最后一封信：
“我以为我很大度，对什么都能看透，然一切到来之际，才知道什么是无助！
凡事是不是皆有定属？而我的世界是否注定孤独？或许人生就是如此，走过了就不再有回头路！
明天我就要远去，今后的岁月可否有缘再聚？人的一生有太多的风风雨雨，风雨中我会为你默默祝福！
空回首，往日的一切历历在目，叹今朝，满腹柔情又有谁凭诉？如果来生还是今世的重复，问你是否还是这样不在乎？
再见了这一段情怀脉脉，谢谢你往日温情的问候，当走进生命的宁静与平和，我会衷情地祝你：相濡以沫，与共白头！……”
抬头望天，天边有雁飞过，一队队，一行行，它们，又将飞向何方？……
——2024.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