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括真的是无能之辈吗——“易”

2021-02-18  本文已影响0人  子风砌字

理论与现实、有能与无能、虚与实、死与活,种种关系转化,历史给人思考,今日“纸上谈兵”。

赵括的能力在于纸上。这种能力的局限性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实践性,好比科学家爱因斯坦可以写论文,却不一定能造出原子弹;二是变化性,好比爱因斯坦有个学生善于在相对论的框架内做习题,却不一定能发现问题、提出问题、解决问题,更深入地思考,实现新的突破。人的能力各有不同,纸上谈兵也是逻辑思维能力的一种体现,赵括为什么成了反面的典型?

战场上两军交战,限制与变化互动而并存,所以其父赵奢说“兵,死地也”。“死”是在不停地相互转化的矛盾制衡中、此起彼伏地波动变化的过程。规律既定为“死”,规律造就的不断变化为“活”;掌握规律之“死”,才能遵照规律去“活”。有死的规律才有活的生命,生命通过活才能进一步认识规律如死之威严。这是死与活、不变与变的辩证法。

赵括脑子很快,看到某些条件就能立刻使用公式得出结论,但是人认知的历史是有限的、总结的公式是有限的,既有潜在的未知因素、已有的因素有未知的变化性、已知的变化有不确定性,所以公式都有隐藏的内在和外在的局限性。“而括易言之”。赵括不知道这种主观认知与客观规律之间矛盾变化的复杂性,看似完美的结论,实际上在轻易中隐藏着危险。蔺相如说:“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战国末期的高手较量,比的已经不是纸上已知的兵法,而是未知的“合变”之能。不知合变,就成了死的规律。

《甲骨文编》死:井,人。

死:人在井内,从井而出,如水不断平衡周转为井(从象至形,饮水思源),人(什么是时间一)在波动变化中成长,能掌握循环制衡的规律,在限制中寻求突破,人出于井,脱离周而复始的循环,是死与活的辩证性。

反观其父赵奢,因为充分认识到战场上的不可预见性和复杂性,才会真心地在不战之时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所赏赐者尽以予军吏士大夫”。并且在受命出战之前,殚精竭虑,全心研究战事,“不问家事”。赵奢做法的实质是在战前充分利用可利用的力量、增加对于可控因素的控制力,从而增加对战场上不可控因素的应对实力。

因为赵括对理论的局限性无知,才会自高自大,不思进取,贪图享受。“东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于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史记》没有提供更多关于赵括成长轨迹的信息让我们做更细致的论证。因为对于司马迁和成熟的历史读者而言,历经赵武灵王(前326-309年在位)胡服骑射和赵惠文王(前309-266年在位)政治清明,共半个多世纪的发展,赵国国力位于秦国以外六国之首,赵奢在十年前的阏(yu)与之战(前270年)打败秦军,被尊封为“马服君”,前265年赵齐联军再次打败秦军,但赵奢在长平之战前已经逝世。《史记》摆明了形成主要矛盾的主客观因素,忽略了与战争结果无关的其它信息。赵括缺少实践中困难和失败的磨炼,缺少名师更深入的点拨和启发,生活在一帆风顺中骄傲自大,这是大概率事件。司马迁(前108年任太史令)作为史家陈明史实、提供父母和蔺相如对赵括的重要评语,但没有直接下结论。问题是读过历史的你,今天会做什么决策。

赵括的特点也体现在决策者赵孝成王身上。赵孝成王少年即位(前265年),即位之初经历了“触龙说赵太后”赵齐联军击败秦国的历史事件,两年之后发生上党郡事件,直到长平之战前期(前260年),这位年青君王表现出轻敌、急于求成、首鼠两端的脆弱心态,与赵括可谓臭味相投。所以,他无视赵括母亲的衷告,做出“母置之,吾已决矣”的轻率决定。此后,长平之战的惨痛结果让赵孝成王警醒和转变,在邯郸之战(前259年)成功联合其他诸侯国打败秦军,后半生重用廉颇,多次战胜燕国,得以保全赵国直到逝世(前245年)。这些都是后话。但长平之战在历史发展关键时刻造成的影响,他无从挽回。历史但并不总给挽回的机会。

讨论赵括是否有能,不如说赵括的悲剧源于他已有的“能力”。长平之战中,赵括自信、大胆、勇猛、理想主义、忠于赵国、不怕牺牲,这些可以看做他的“能力”。但是“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能力意味着可能性的同时,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能力必带来能力的反噬。秦国为何要倾大军攻打赵国,为何要用反间计诱使赵括为将,为何要暗中派白起为帅,都是赵国和赵括的能力使然。“纸上谈兵”是一种能力的体现,是司马迁对史实的高度聚焦,让后人抓住史实反映出的关键矛盾进行反思。“纸上”体现出对现实的变化性缺乏认知,即不认识事物的发展性和发展中矛盾辨证性地变化;“谈兵”体现出主观的自以为是,无法适应客观变化的要求。人必须永远承认自己已有知识和能力的局限性,才能不满足于已有的能力,不断进取。只有这样,能力才是前进的帮助,而不是绊脚石。

孟子(约前372-289年)说:“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孟子的经典论述继承自中国传统思想。老子(约前571-471年)说:“人之生,动之于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长平之战五年前,“触龙说赵太后”指出“人主之子孙”“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的时弊,可见赵国在“长治久安”之后的自大、贪图安乐和不思进取。触龙说赵太后之后的胜利,加剧了赵国的自信和自大。社会追名逐利、贪图安乐,让赵括之流能力不够实际的“成功人士”如鱼得水。赵括们的成功让人更加淡忘长治久安之前的困苦磨炼和经验教训,忽视父辈的言传身教。安定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带来表面繁荣之下,安乐、自信、自大与“纸上能力”彼此强化,恶性循环的结果是长平之战无法挽回的损失。就是“生生之厚”,就是“奉厚而无劳”,就是“死于安乐”。

能力来自正面的给予,也来自困难和失败的打磨锻炼。越有能力,越要夹着尾巴做人;越有能力,越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越有能力,越要殚精竭虑,悉心考察把握变化的方向。切莫被能力冲昏了头脑,切莫自高自大。永远虚己,永远尊重团结大多数,永远在自我否定中锐意进取。这样才是把能力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能力。矛盾发展的辨证性,是历史给予我们的警示。

历史信息浩如烟海,现实信息更是浩如烟海。所有信息之间都有直接或间接的因果联系。从浩如烟海的信息中抓住主要矛盾,运用规律,考验史家的能力,也考验时人做出正确选择的能力。这当中的关系和变化就是“易”,甲骨文写作“彡(shan,三个弧形),月(两个弧形相合)”,所有频能相合,这是言语之易,解释辩解之易。历经所有变化,才知阴晴圆缺,才知频频演进之终,才知频极则反。通过总结频频发展,聚合众频,把握最终变化的方向,这是从易到难、从难到易的辨证发展演变。掌握了“易”,在争战的过程中因势利导,可让死局变活局,让死地变活地。死,甲骨文写作“井(四个周而复始的切交转变形),人”,表示所有转化因果循环,造成波动往复,让人在限制中寻求突破,就是客观因素与主观能动性之间死与活的互化。易,是在纷杂中看出既定;死活,是在既定中寻求变化。秦一统天下是大势,但赵孝成王和赵括的命运却在自己的手中。赵括的母亲能预见结局,才得保全自身。

《甲骨文编》易:彡,月。

易:彡通三或气(金钱发展史前传)为无形之中的所有变化,月(月之暗面)为频频相合、频极则反、圆缺变化之像,在物极则反中逐步完成演化,使有形与无形相合,频频变化与方向性相合,历经所有变化,才知阴晴圆缺;频频相合演进,这是易,把握其中的方向性,要经过难。

说“廉颇输光了战争物资,被迫与秦军展开决战”不难,因为影响战略战术决策的因素复杂,当然也包括物资问题。秦国统一的大势,早已体现在一弓一箭,一食一饮之上。但面临一系列的客观因素,不能回避的是赵括能不能将军的主观选择。看热闹的大戏容易,难在整理自己的内心。纸上谈兵真正的危害,在于沉溺于好听好看的故事,却让现实变成了又一次血淋淋的当头棒喝,供后人演绎下一段大戏。“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赵括的问题不是纸上的能力,而是明知父亲的教诲,却不肯像父亲那样躬身而行。“父子异心,愿王勿遣。”好比今日张括王括都来写文章,有人是为了思考问题,有人是为了博取眼球。当博取眼球成了目的,能力就成了他人和自己的陷阱。

和平安乐时期,又要写戏演戏,纷乱世事,何为主线,乱花总迷人眼。月月阴晴圆缺,如转动之影,看之为易,做之为难。生命之气为“彡”,生命之体为“月”。《易传》说:“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彡与月,气与体,如“太”的一大一点,大小虚实互易而成长,终为老子所说“复归于无极”。频演进变化的过程,表现为身体频频增长的过程,然频极则反。大势体现为身体能力,却源于人心,也归于人心,渐渐成形,渐渐显现,频频递增。人若以为真理只在纸上,不在身体力行之中,就会随从肉体,进入死的陷阱。

赵括到底能不能将军?时隔二千二百多年,考验仍摆在时人和赵括的面前。安乐易,忧患难。难与易,死与活,仍在不断向人挑战。纸上谈兵当然有用,只是谈过之后代替不了你的态度,你的行为,你的内心和你的选择。兵还未到,“兵,死地也。”

长平之战发生时,秦异人正在赵国邯郸做人质,并在邯郸之战的烽火中生下了儿子嬴政,就是后来的秦始皇。嬴政13岁成为秦王前,历经邯郸战火中父亲逃亡、与母亲一起在赵国躲避杀身之祸、9岁回到秦国后坎坷动荡、和即位后青少年时期激烈的宫廷政治斗争,这些成为了秦始皇成长的摇篮。历史给予嬴政的历炼,不幸与幸运的又一个转身,频频相合,将长平失败的恶果推向了极致。

附:

...... 赵奢纵兵击之,大破秦军。秦军解而走,遂解阏与之围而归。

  赵惠文王赐奢号为马服君,以许历为国尉。赵奢於是与廉颇、蔺相如同位。

  後四年,赵惠文王卒,子孝成王立。七年,秦与赵兵相距长平,时赵奢已死,而蔺相如病笃,赵使廉颇将攻秦,秦数败赵军,赵军固壁不战。秦数挑战,廉颇不肯。赵王信秦之间。秦之间言曰:“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赵王因以括为将,代廉颇。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赵王不听,遂将之。

  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难,然不谓善。括母问奢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使赵不将括即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及括将行,其母上书言於王曰:“括不可使将。”王曰:“何以?”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饮而进食者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大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予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东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於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王以为何如其父?父子异心,原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决矣。”括母因曰:“王终遣之,即有如不称,妾得无随坐乎?”王许诺。

  赵括既代廉颇,悉更约束,易置军吏。秦将白起闻之,纵奇兵,详败走,而绝其粮道,分断其军为二,士卒离心。四十馀日,军饿,赵括出锐卒自博战,秦军射杀赵括。括军败,数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阬之。赵前後所亡凡四十五万。明年,秦兵遂围邯郸,岁馀,几不得脱。赖楚、魏诸侯来救,乃得解邯郸之围。赵王亦以括母先言,竟不诛也。——《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汉字解析的理论和方法,参见为什么说汉字是一个表义符号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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