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基督山穿越到琅琊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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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基督山伯爵一睁眼,以为自己到了地狱。
遍地积雪被鲜血浸透,尸骨累累。远处,烈焰夹着黑烟,宛如在哈迪斯号角声中徐徐开启的冥府之门……
‘你是何人?“一声呵斥在他脑海中炸开。
是谁在说话?伯爵想转动视线,却险些昏厥——剧痛深入骨髓,而‘他的身躯’甚至无法挪动半分。
“何方冤鬼,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怒喝犹如利剑,斩断伯爵最后一丝意识。
锥心之痛让伯爵再次惊醒。
他发现‘他的身体’端坐着,一只毛茸茸的手正握着发簪,缓缓刺入胸膛。
该死的!伯爵用力将凶器甩开。伴随金玉坠地之声,一位白发老人以与年龄不符地矫捷扑入房间,止血,敷药……老人急切说着什么,不过伯爵一个字也没听。他只死死盯着眼前的手。
皮肤肿胀,长毛纠结——这不是他的身体。
“——这当然不是你的身体,所以请阁下赶紧出去!“在老人离开的同时,意识中的怒喝再次响起。
“你是谁?”“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一觉醒来灵魂进了别人的身体,即使见闻广博如伯爵也不免失措,可那声音根本懒得搭理。他注意到‘他’的灵魂亮如烈焰,火舌无数次向自己席卷,而迎接它的只是虚无。
“你这样是没用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来的,也不知道怎么离开……”看了许久,伯爵忍不住开口。
火焰喷吐。
这灵魂的脾气可不太好,伯爵忍不住想逗逗他:“听你的声音还年轻,为什么要自杀?还好我被痛醒,佛经里有句说法叫什么来着?‘拯救别人的生命等于造一座七层宝塔’,你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谢我。”
火焰暴起,不停灼烧,灼烧。
伯爵的视线落在手臂的长毛上,若有所悟:“你是因为这个身体?这也不难,在欧洲我们称为白化病,你只要——”
烈焰腾空,属于少年的声音暴躁异常:“白化病?呵,收起你的同情和自以为是,你根本不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伯爵才起这个念头,便被烈焰席卷,属于少年的记忆在火光中一帧帧飞旋而过:
这个身体的主人名叫林殊,梁国世家之子,有不败威名的少年将军。
梅岭一役父子遭人陷害,七万大军被屠,更打上‘谋逆’的烙印,永世不得翻身。
才十九岁啊!和他关入伊芙堡地牢时一个年纪……
“你能看到我的思想。”林殊的声音透出被揭穿一切后的心灰意冷,“拜这次兵变所赐,我身中天下第一奇毒‘火寒毒’,遍体白毛,口不能言。刚才浑浑噩噩,竟差点将服侍的婢女咬死……我这样还算人吗?又活着做什么?”
这便是那支用来自杀发簪的由来了,伯爵叹息:“我明白你的心情……”
回应他的是一记冷笑。
伯爵想将这浑身尖刺的少年拥入怀中安慰,触目却只是烈焰,不过他立刻从刚才的情景中得到启示:“既然看过你的记忆,那么也给你看看我的,这世界上也许没有人比我更能理解你。”
属于伯爵的记忆向林殊敞开:吹进马赛港口的海风,头戴花冠的少女。远大前程和隆重婚礼——以及在婚礼当场闯入的宪兵。诬陷与背叛,在监狱最初的六年生不如死……
“我被捕入狱的那一年,也是十九岁。” 伯爵的回忆到此而止。四周静寂,林殊的意识化作最温暖的火苗,缓缓抚慰着他——虽然刚遭受灭顶之灾,但少年的本心依然是柔软无比。
“那时候,在监狱里被关了十四年,是什么支撑你活下去的?”许久,林殊问道。
“真相,”伯爵的声音第一次流露出冷酷,“真相……和复仇。”
(2)解毒
拔除火寒毒有两种方法:其一,彻底拔除但损伤极大;其二,只解一半,但终生只能如野兽般活着。
林殊选了第一种。那挫骨削皮之痛伯爵不想回忆,而这个只有十九岁的少年却一声不吭忍下:“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必须要有正常的容貌和声音。”
解毒后需卧床一年,让碎骨重生。幸而两个灵魂并不寂寞——‘复仇’是他们永恒的话题。
“那时候您大仇得报,腰缠万贯又有美人相伴,是否满足?”
“当然!”想到海黛醉人的风情,伯爵不由微笑。
“既然满足,先生为什么从不着急如何回去呢?”
“……现在帮你复仇更重要。”答复的声音并没有伯爵想象中那么理直气壮,林殊轻笑。
“抱歉,我还是不认同您的方法。”从一开始,林殊就谢绝了伯爵‘以牙还牙’的建议。“整整七万人,连问罪都没有直接就地屠杀……这背后的黑幕有多深,会诛连到多少人?若要报复的彻底,我梁国上下必再起刀兵,血流成河。”
“要对付恶人,你只能比他更恶。我的孩子,要知道世人都是毒蛇,随时准备进攻高自己一头却没将自己一脚踩死的人。你总不会是圣子附身,想宽恕你的敌人七十个七次吧?”
“具体怎么做,我还没想好,”林殊回答的理直气壮,“昭雪冤案本不是朝夕之事,我就算复仇也必须以不动摇国本为底线。先生会帮我的对不对?”
少年的声音充满濡慕,伯爵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两人的不同:忠君,爱民,宽仁……这些法里亚神甫为之奋斗一生,而他从未理解的词句,却跨越时间和空间,在这东方少年的灵魂深处发出共鸣。他们都怀着让人类过得更好的崇高目的,为此就算牺牲自我也没关系。
他想起卢浮宫珍藏的一尊印度佛像,湿婆脚踩恶徒,左手施刑,高高伸展的右手上却托着一朵莲花。
冷酷而又慈悲。
(3)重生
为林殊治病的老人同时是位高明的情报专家,在他抽丝剥茧的分析下,真相以最残酷的一面展现在林殊眼前。
林殊越来越沉默,从初识的一团烈焰变成寒冰,到如今一潭深水,柔软、包容……却又深不见底。那智计不逊于老神甫的头脑里究竟想些什么,连朝夕相处的伯爵都猜不明白。
转眼便是一年。
今天正是林殊伤骨痊愈,重见天日之时。
他伸手抚过缠绕整个面部的绸布,铜镜中的手指苍白,柔美。林殊苦笑:“先生知道,我这双手也曾是挽过大弓,降过烈马的,可如今……”
“我很后悔没阻止你选第一种方法。”伯爵惋叹,“当初劝你复仇,也不过是想你解开心结好好活下去。现在虽然能恢复正常人的模样,但多病短命,值得吗?”
“我本就是自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只要能还赤焰军一个清白,就算重新堕入地狱又何妨?”
林殊抬手解下软绸。
油灯昏黄,镜中的容颜俊美如神袛,伯爵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这是秃鹫啄食肝脏普罗米修斯的脸;这是九死一生返航,却被毒死在浴缸中阿伽门农的脸;这是埃斯库罗斯笔下,一切背负命运悲剧英雄的脸啊!
“我以为你只是不想像怪物般活着……“这一年多的朝夕相伴,他伯爵早已将林殊视为最亲密的朋友,未得到的儿子,世上另一个自己。直到此时才猛然醒悟:原来林殊一开始的选择,就没给自己留活路。如果说基督山伯爵的复仇是为了更好的活着,而林殊活下去只是为了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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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他明白的还不晚。老神甫曾花了八年的时间教导伯爵‘宽恕’,正是要在他充满仇恨的心中铺上一层柔软的屏障,不至于伤害自己,而他和林殊还有更多的时间。
“先生在报复最后一个仇人时,为何半途而废?您的初衷似乎是要他饥饿至死。”林殊突然发问,但似乎也不需要回答,“我们东方有句古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恶行一旦开了头,只会用更多的恶去掩盖,对这些人宽容并无意义。”
“那是因为上帝给我了新的启示,我的孩子,”伯爵语气温柔,“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等待和希望’,人类的全部智慧就包含在这五个字里。”他多希望敲开林殊的脑袋,把这五个字刻在他灵魂上啊!
“等待?眼下我的确需要等待。”林殊并未提及‘希望’,“先生于我有再生之恩,若有一天得见真容,必以君父之礼相待。”
他长身而起,向镜中的自己深深一揖。
“林殊已葬于梅岭火海,今后,我名‘梅长苏’。”青年的声音,第一次在房间中响起。伯爵‘感知’到他推门而出,寒风中衣袂飘飞,眼波如刀。
他已亲手打开地狱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