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儿子

2021-08-11  本文已影响0人  kouen1

作者:寇恩

麻醉苏醒的过程很漫长,因为伤口不太疼,所以我并不难受。只是感到身体沉重,动弹不得。如果不是护士提醒,我都不知道我可以提起手臂。

我想象着这个病房的一处高空视角——33号床空着,31号床母子在对话,34号床奶奶躺着,儿子坐在床边陪护着。我安安静静地躺在32号床上,身不由己。

我时刻在准备睡觉,但是脑子不听使唤,听着各样的声音,没法关闭。31床的母子在对话,声音其实不大,可我就是觉得吵,一句句话像碎渣子一样散落在空气里,我不想听,又躲不掉。于是,忍耐。

他们的谈话并不愉快,母亲在喊疼,担心着回家怎么办,谁来照顾。儿子说,

“你自己贪玩,一天到晚出去疯,这次被撞了瘫倒,别指望我照顾你!”

“你爸爸这个样子照顾不了我。”

“他那个死样,我一天都不想见。”“反正,你回家了,你们住在楼下,不要来找我。”“我还要弄个孩子,你们的烂摊子,你们自己收拾。”

“我现在自己吃饭都不行。”

“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反正只帮你接到家。”“你也不要跟别人说你儿子孝顺,我不要这种名声的。”

“那事故后面怎么处理……”

“你不做手术,理赔什么的也没多少。没手术,也不好做伤残鉴定,我帮你请律师,怎么做都由律师来,我就不管了。”

……

断断续续地对话,一方是妈妈对自己平日爱撒欢的辩解、对此刻处境的无助;一方是儿子对家里情况的不满、绝望和试图撇清后续的麻烦、明哲保身的摊牌。这样絮絮叨叨的拉锯式对话,最后是以妈妈的沉默告终的。儿子在片刻的沉默后便告辞离开了。

我为终于得到清静而释然,也为谈话中感受到的自私凉薄而心下戚戚。人世间太多无奈,都有它的前因后果。我不论断。

我懂得一个截面并不能代表一座山脉的肌理。所有的现在,都是过去流转成形的,在时间的切片上我所知道的并不是事实的全部。不过,心里还是有挥之不去的压抑感。

病房里坐着另一个儿子,那是34床奶奶的大儿子,已经白发苍苍,年过半百了。奶奶比我先出手术室,但是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意识。在我半睡半醒的4个多四小时里,进进出出很多医生、护士来询问老太太麻醉苏醒的情况,尤其是他的儿子,只要母亲有一点动静,就走离了椅子到老太太床头,大声地喊,“阿妈,你醒醒!你醒醒!”一遍又一遍,声音响亮而迫切,我常常是才睡沉一会儿,就被拔地而起的呼喊给叫醒了,心里哭笑不得,自我解嘲——“他大叔是叫他妈醒呢!你瞎起个啥劲……唉,老太太您快醒了吧!”

大叔很执着,不知道叫了多少次,生怕老母亲扛不过去,拼命地要将她的意识拉转过来。

大概是晚饭时间,老太太终于慢慢醒过来了。我也长舒一口气。好了,终于一切恢复正常了。

这一夜她儿子很辛苦,老太太插管伤喉咙的粘膜,年纪大,痰液不容易咳出,所以睡得不安生。她儿子一直在想方设法缓解她的痛苦,一会儿找护士做雾化,一会儿端水送药的。

这个儿子专程请假,24小时,全心全意地陪护照料老母亲。第二天,老太太吃过早饭,一切稳定,催儿子去上班。他嘱咐了高阿姨几句,背了包去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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