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杯咖啡
武汉天河国际机场的贵宾候机室，走进来一个衣着考究的男人，三十岁上下，单肩挎着一只硬皮的商务包，你肯定不会故意看向他的皮鞋，也许还会刻意避免，但这不妨碍它晃到你的眼睛。他个子很高，肩膀宽阔，尽管是冬天，你依旧可以感受到他厚实的大衣和笔挺的正装下雄健的身材。他看人的眼神让被看的人感到舒服，棱角分明的脸上却时常带着温和的神色与分寸拿捏恰到好处的微笑。这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
他选了一处座位坐下，那个座位正对着两位年轻的女士。左边的那位妩媚动人，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右边那位则脸色暗淡，妆容并没有遮住她淡淡的黑眼圈和浅浅的眼袋。两人面前桌子的中间放着半杯咖啡。两位女士正在小声交谈，只说了一两句，便又回归到各自的手机里。
男人盯着左边那位女士看了一会儿，忽然眼中充满了惊喜之色，笑容一下子浓郁了许多。
“蓝若？真的是你吗？”
左边那位女士闻声抬起头来，与男人对视，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了迷人的笑容。“许峰？好久不见啊。”
“从毕业到现在，八年了。你还是那么漂亮。”最后这句话与前面一句话之间，男人刻意停顿了一会儿，这片刻，男人似是在陶醉地欣赏着眼前这位佳人。右边那位女士抬头看了男人一眼，又似是不经意地看了蓝若一眼，随后重新把注意力转回自己的手机上。
蓝若露出些许害羞的神色，避开了他的目光，微微垂下了头。
“看来你现在发展的不错。”许峰瞥了一眼右边的那位女士，说。
“肯定没有你好，你上学的时候就那么优秀。”蓝若重新抬起了头，注视着许峰，同时伸手将鬓边的头发捋到耳后。
“你要去哪儿？”许峰问。
“北京。你呢？”
“深圳。我现在在深圳发展，这次来武汉见个客户。事实上我每周要飞这儿两三次。”
“这么辛苦吗？”蓝若眼波流转，目光温柔地拂过许峰的面颊。
许峰耸了耸肩：“都是为了自己的事业，为了自己干，辛苦一点也不觉得。”
“我以为你进了银行，记得你那时好像一直有这样的想法。”
许峰突然往前探了探身子，用极其细腻的声音说：“那是因为我那时以为你想进银行，可后来才知道你的理想其实是自己创业，我光看到了你文静温婉的外表，却忽略了你脑子里那么多宏伟远大的构思和想法。那时我真傻。”
蓝若白皙的脸染上了一星半点的绯红，含着笑，再次低下了头。许峰见了，轻咳了一声，缓缓靠回了沙发。
“后来我才发现，其实自己的性格也很不受拘束，所以在一家国企呆了两年就出来了，自己开了家公司，打拼几年，也算有点小成绩。现在才明白，其实对我而言，自由才是最重要的。不管干什么，只要是为了自己干，无论多辛苦也是值得的。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青春拿来温水煮青蛙呢？啊不好意思光说我了，你现在在北京工作吗？”
蓝若脸上的红霞蓦地消失了，眼中显现出一丝张皇，她的手不安地交叉在一起，指节有些发白。
“蓝总，我再帮你去拿杯咖啡吧。”右边那位女士忽然开口道。蓝若转过头，与那位女士对视了一眼，那位女士拿起她们俩之间的那半杯咖啡，起身，又想起什么似的，对蓝若说：“蓝总，小林说上季度各个分行的财务报表刚发到您邮箱了，您有空的时候看一下。”
蓝若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双手已经松开，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位女士便离开了。
许峰眉毛轻轻挑了一下，咧嘴笑道：“所以你现在已经是蓝总了？看来我猜的果然不错。听起来你在银行高就，哈哈那我刚才是说错话了。”
蓝若略微往前挪了挪身子，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含蓄地笑道：“没有啦，不过是给别人打工，跟你不能比，我很羡慕你这样能为自己奋斗的人，也很向往你这样的自由。”蓝若凝视着许峰，神色很从容，至少在许峰看来是这样。
这时那位女士回来了，将一杯咖啡递给蓝若，蓝若接过去呷了一口，喝掉了大概四分之一。
许峰轻轻弯下身子，将手肘撑在大腿上，双手抱拳抵住下巴。用低沉舒缓似是感叹的语气说：“蓝若，你和上学的时候真是不一样了。谁能想得到呢，当年一心求平稳的我会下海经商，而一心想闯荡世界的你却进入了体制内。”
蓝若又喝了一口咖啡，还剩下一半，她顺手将它放在自己右手边的桌上。
“不过好在，我们都过的不错。”许峰摊了摊手，蓝若笑了笑。
“其实这个世界的评判标准哪有那么单一，无论走的那条路，只要我们自己觉得……”
“不好意思先生，抱歉打断您的话，可是，蓝总，我们要登机了。”右边那位女士站起来说。
蓝若站起身来，许峰也站起来。
“不好意思，我得走了，今天能遇见你，我真的很高兴。”蓝若的声音充满了感情。
“我也是。”
蓝若最后朝许峰微微颔首，然后与右边那位女士一起离开了贵宾候机室。
许峰目送着她们出门，之后又坐回沙发。他注意到刚刚坐在两位女士邻座的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人正望着自己，他想起来那年轻人是跟自己一同进来的。年轻人玩味地笑着问他：“初恋女友？”
许峰自嘲地笑了笑，边摆着手：“当初暗恋了她很久，一直没敢表白。没想到，她变化这么大，居然成了老总，可怎么也看不出来她是个女强人的样子。走到这一步还能保持原先的本色，真的不容易。”
年轻人笑出了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女强人？老总？兄弟你看清楚了吗，刚刚她们出门的时候，你见过有老总先推开门等秘书出去了自己再出去的吗？”
许峰愣了一下。
“还有，你记不记得刚来的时候那半杯咖啡放在哪儿？”
许峰回忆了一下：“她们俩之间。”
“也就是说在你那位初恋女友，抱歉我就那么称呼她，她的左手边，那你看现在呢？”
许峰看了一眼蓝若剩下的那半杯咖啡，缓缓将双臂交叉抱于胸前，闭上眼浅笑道：“右边。”
施翰
二零年六月二日凌晨于上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