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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醒Ⅱ天堂的外婆

2019-06-11  本文已影响50人  追梦的雪子
初醒Ⅱ天堂的外婆

01

很久没有想起外婆了,生活的脚步一直在向前徐行。每年回老家,总要抽出一天,陪着老公携着孩子,驱车远行、上山下山,为着给老公的外婆扫墓而奔忙。外婆其实偶尔进入意念之中,我似一股风,不为一株树停。

但是,当车渐渐接近墓地,满山的橘子树,枝叶翠叠,偶有橘黄小果空挂枝头,落一路,肥了地。

外婆忽然进到意念中来,她的躯体在此长眠,她的灵魂在此休憩,蔬菜地陪着她一茬茬长,橘林里的果子陪着她一年年熟。强烈的思念蓦然袭来,毫无准备地,我鼻头发酸,泪眼婆娑,心忽然飞到,那墓地旁坑坑洼洼的小道里。

其实躺在那里的,并非我的亲外婆,我们是外婆和孙媳的关系,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只有几次感情的交集。但她却走进了我的生命里,走进了我的心里。

大概是爱屋及乌吧,因为这位匆匆而去的老人是老公心之所系,无论我们走到哪里,对她的眷恋和思念深深地扎根在老公的血和骨髓里。

她曾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辛苦照顾老公十余载,从孩童的牙牙学语到青葱少年,无不有她的身影。那跌跌撞撞的夜半求医,那风雨无阻的学堂送药,那年复年日复日的温情爱护,像一桢桢画面永远停留在老公的脑海里。

她曾是一位善良大气的老人,为人处事豁达开明,许多亲朋好友,街坊邻居都受过她的慧及。

她曾是一位睿智果敢的老人,未入学堂,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外公多年因工作别居它地,她上孝公婆,下慧孩孙,成为一家之主心骨。

但这位老人走得太匆忙,外公走了没多久,她也跟着追了去……

02

03年的那个夏天,来自小城的热,像被吞进肚里一样,吐都吐不出来。我和我的老公还是热恋中的地下小情侣,在单位同事面前藏着,在双方家人面前躲着。

那天,需得到老公姨妈家取一本书(老公住在姨妈家),我忐忑地跟着他的脚步拾阶而上,偶然看见一位80多岁的老人,行动迟缓,半佝偻着身躯,扶着铁楼梯,一步一步蹭下来。

“婆婆,您去哪里?”走在前面的老公仰头惊呼道,一脸震惊。

我顺着老公的视线怯怯地看向老人,富态白皙的脸庞写满了岁月的褶皱,苍白的发丝被整理在耳际后面,偶有几缕凌乱地飞散在空中,一双慈祥的目光笑看着老公,那温柔宠溺的爱意溢满她的眼睛。

她自高处将目光调离,越过他孙儿的身体,定格在了我的身上。我羞死了,本能地向老公身后缩去。

“是小张吗?”外婆在看到我的那个瞬间,笑得更甜了。

“不是小张,是小雪。”老公马上去更正老人的语言。

“小张?”我一脸诧异地看向老公,为何外婆给我这个初次见面的孙儿女朋友叫小张?

老公未出声,只是用手指指自己太阳穴的地方,像打哑迷,口里憋出几个字形:“这地方糊涂了!”。

我心里瞬间一颤,这么慈祥的老人,这么和蔼可亲的老人,却被阿尔茨海默症擒获。

老公曾说,阿尔茨海默症总是给那些年轻时特别能干的人的“奖励”,他们用脑偏多。

我赶紧迎上前去,搀扶住她,她也亲昵地抓住我的手,轻轻抚摸着,一脸兴奋地“小张小张”地叫我。

我用眼神戏谑地询问老公,我不是他的初恋吗?小张又是何许人也?

老公双手一摊,指了指外婆的头,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但当务之急,得把外婆劝回去。因为她曾经一个人独自离家,忘了回家的路,走失过的。

老公低下身来仰望着她,耐心询问她想出去干什么?但她没说个所以然,转身拉着我往家回。我则小心地搀扶着她,在她一句一句小张中,跟她去了姨妈家。

我和她爬着楼梯走在前列,老公跟在后面。外婆和我的交流一直没有停歇,她的问话跳跃着,偶尔没有逻辑,我则仔细倾听,认真回答。记忆里已找不到那些家常话的痕迹,只有一个片段让我印象深刻。

她忽然将身辄转,调皮得像个小孩儿似的,指着他的孙儿说道:“我以后要保佑小张,不保佑你。”说后笑得好开心。那开玩笑的语调,那像小孩故意说话闹着玩儿的口吻,逗乐了她自己,也逗笑了我们。

还是有一股暖流融入我的身体,一位偶有糊涂的老人对初次见面的我说出这样的话,我知她是爱屋及乌,爱他的孙儿如命,才有此番言论而来,虽当不得真,但还是让我感动不已。

这是我和外婆的初遇。

初醒Ⅱ天堂的外婆

03

再一次遇见她,是在我和老公的婚礼上,她是从敬老院被接过来的。

说起敬老院,听老公细诉,是外婆自己坚持要去的。

听说在那年秋天,天气微微怯了凉的一个夜晚,外婆趁自己清醒的时候招集亲人在侧,正色地告诉大家,她想去敬老院,无论女儿、孙子如何劝她,她的意志坚定。

源于那时候姨妈还未退休,姨夫的工作总是在飘动的船上。我未来的婆婆家在外省,刚照顾了外婆一段时日。老公还在边考试边上班,为自己的前途奔波。大家白天都忙着,无人能照拂外婆。心疼那段期间的姨妈,每天奔波于单位和家,像一个不停地转的陀螺,也无法照顾好,偶尔糊涂后离家出走的外婆。

所以在那个秋天,姨妈和老公在外婆的强势决断下忍着心痛,送外婆去了敬老院。

在我的记忆中,再看到外婆是在我的婚礼上,那天的她,笑得好开心,好开心。当我和他的孙儿迎杯送盏答谢来参加婚礼的各宾客后,到她那里时,她的脸好像展开的白莲花,笑意全部写在那里,溢着满足的愉悦。她说得不多,但我从她那里能接收到满腔的祝福。她太想祝福我们了,她的热切,我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我在那天正式成为了她的孙媳,她太爱太爱她的孙子,以至于将我这个新进门的孙媳,也深深地储存进她那一直在丢失记忆的大脑里。

之后的一对新人,在她还未入住的新居里,度过了新婚三天。从此离开那个小城,去新的城市展望未来。

我们总想趁着年轻,在新的城市落脚下来。外婆会在那里,一直在那里等着我们安定好后接她来……

04

再次看到外婆,是在我回到小城考试的间隙。姨妈每个星期都会去看望外婆,送吃的,送穿的,陪着外婆在床榻上说说话。

那时的外婆对旧时的记忆越来越少了,她记得姨妈,一直在重复地表达着各种关心。偶尔也会非常清醒地和每个人交谈,偶尔也会糊里糊涂地说着各种我听不懂的话。

在她清醒的时候,她会记得我,哪怕我跟她只有两面之缘。但我和他孙儿结婚的瞬间已深深地写入她的记忆里,一直不曾丢失。因为她还不止一次赞叹我的爸爸是个爽朗的人,我爸爸和她只在我的婚礼上有过交集,她能将这些片断一并收入脑海,可见他是多么地爱他的孙儿。

阳光通过窗户的罅隙溢了进来,照在外婆那因长久躺在床上凌乱的头发上,为已失了颜色的银发添了一抹亮度。

姨妈用瓷盆接了一盆水,准备给外婆擦拭身体、洗头。姨妈很爱很爱她的妈妈,不得已将妈妈送到这里,也是她一直心痛之所在。

这个星期有我陪着她来看外婆,姨妈很是高兴。她将一条毛巾掖在外婆的颈后,一手抱住外婆的上半身,倾斜于床侧,另一只手撑住外婆的头,慢慢将头发浸入盆里。我则认真地在盆里轻揉着外婆的头发,将水打湿她的发根,轻轻用指尖摩梭。

一盏茶功夫,水湿了一地,终于将外婆的头发洗净。姨妈找来吹风机,赶紧给外婆湿哒哒的头发吹干,以免她侵了寒气。

换来干净水,翻开外婆的被褥,将外婆的全身每一个地方小心擦拭,由于外婆长期卧床,怕身上长褥疮,姨妈小心地擦拭着,我也跟着学着。

给外婆换了一套干净衣服,换了干净的床铺,我们才算大功告成。

“嘭嘭嘭!”有人敲门,是敬老院的阿姨送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那热气儿还在氤氲着向上升腾,我接过面,谢过阿姨,侧坐在外婆的床畔,喂她吃面。

“外婆,好吃吗?”我一撮一撮将面慢慢送到她的嘴里,她一边细细咀嚼着、吞咽着,一边满脸笑容慈祥地望着我。偶尔念念有词,和我的话题里有他的孙儿,有我的爸爸,也有我这个孙媳“小张”……

“外婆,您可得好好保重身体,还等着以后抱曾孙哟!”我偶搭上一句,看她日渐衰老,总想给她一点力量。

忽然,她停止了吃面的动作,双手热切地抓着我的手,眼睛直盯我的肚子,激动地说:“有了吗?有了吗?”

我瞬间不知该如何反应,无意的一句话,像是给了她很大很大的希望。我不忍告诉她,肚子里还没有小宝宝,因为我们的生活还未安定,因为计划里还没有小宝宝的到来。

我只能朝外婆歉意地摇摇头,看到他那灼灼生光的眼睛,忽地又暗淡了下去,我真的有点不忍,但奈何我不是生活的魔术师,没办法马上给她,她所希翼的宝宝……

05

那一年,我记得和老公回小城的次数比较多。逢年过节,我们都会屁颠儿屁颠儿地往回赶,孙儿和孙媳想要多去看她,陪陪她。

但那一年的年末,在我记忆里是最后一次看到外婆。

那时候的她已经认不出很多人,许多记忆的片段,在她脑海中像风在摇曳,拼凑不起完整的影像。但唯独他的孙儿,她马上就能从那些零散的片段中拼凑出孙儿的模样,惊喜地认出我的老公。

那如孩子般欢脱的笑颜,那熠熠生光的眼睛让我记忆深刻。她总在我们离开的时候,艰难地倚在门框上,目送着我们走到廊道的尽头。那廊道里多次回荡一句话:“小心坐车坐船,保重身体!”

多少惦念在这句话里,多少深情融入此话中。让若干年后我和老公总会心痛忆起。

我们总以为,她会一直等在那里,一直目送我们的背影。但,噩耗传来,外婆未能挺过那年冬天,她在萧风瑟瑟中,追随外公的脚步而去,再也没有醒来……

两年后,我终于给她带来一个曾孙,兑现了她曾经的遗憾。

老公说,孩子是外婆转世来的……

初醒Ⅱ天堂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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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雪子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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