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北大学

联系 || 乔依的出生

2018-11-25  本文已影响0人  谶楷儒

“人都是独立的个体。”

看着刚切掉脐带、正熟睡着的乔依,乔依他娘莫名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生命的不可理喻体现在多个方面,比如有些时候会有无法解释,无法阻止的冲动产生,或是毁灭(比如去超市把干脆面捏碎但不买),或是据为己有(你以为购物节买下的那一大堆真全都对自己有用),再或者……反正冲动总是那么不可理喻,无迹可寻。

这些冲动微得容易被忽略,并不是诗人看见诗意的时候那一种止不住的抒发,反倒是像看到了常人无法看到的、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可仅仅那么一窥,一切又被单调的日常覆盖。

一旁的护士听了这句话,仅仅是听到了一个声响,脑子里并没有将声波转换成具体的表达,她转过头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乔依娘,盯了一会,发现对方仅仅是躺在床上,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大概是这两天太累了。】护士心想,转过身继续工作。

护士忽略也是正常,毕竟这句话太普通了,也很轻薄,既不出现在纸上,也没有被录下来,不大,不响,它只是融在风里,如烟般很快就支离破碎。

可门外坐着的乔依他爹却听到了——门那么严,他怎么听到的?声那么小,他怎么听到的?心那么乱,他怎么听到的?很不可思议的,这句话就突破了严实的门,如恶魔低语,直插入了乔依爹如麻的心里。

这还不是左耳进右耳出的那种,而是与他吸入身体的烟一样,即便吐了出来,也已经有了什么留下来,残害他的余生。

“是恐惧。”乔依爹知道这句话到底留下了什么,远比烟留下的更清楚,远比烟更令他颤抖。在当天夜里,他抽完了一盒烟,最后烟蒂被狠狠掷在了地上,砸出来的不仅是火花,“乔依,我的儿子他就叫乔依,依靠的依!”

七天后,乔依爹带着乔依,还有乔依他娘回到了家。

乔依娘回到家第一件事,又操起了拖把扫把,将屋子简单清理了一番。

乔依爹抱着孩子,叫唤她“停下,刚生完娃操劳什么?我来”,乔依娘没听,不过简单清理一部分地方的灰之后,她就停下来歇息一下,毕竟身体还没恢复元气。

乔依爹放下孩子,叫唤她“孩子他娘,发生了什么”,乔依娘看着他,不语。她知道他问什么,但她沉默着,似乎在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生而为人的独立性。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即便脐带已经剪断了,但剪不断的更多。

乔依爹只好照顾孩子……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就断断续续叹了十年。乔依娘在那之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照顾过乔依一次,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她仿佛将所有的活力都给了孩子,自己沉默地应付着生活,等待死去。

这一切,旁人都看在眼里,他们看着乔依爹忙前忙后,议论纷纷。他们没听到那天的那一句话,理解不了,不过没关系,人们会将事情归咎到自己所见、自己解释得清楚的缘由。他们都说事因如此:“因为一个孩子,他们都疯了——那个孩子,是一个祸种。”

祸种是什么?就好像那些“克夫相”,人的不幸,总要有一个源头,总要有谁害了他们。他们都这么说,乔依的出生,导致了乔家整体的割裂。

“祸种”乔依便因此一生下来就没有祝福,只有嘲讽和疏离。但他很倔强,仿佛生来就知道自己只能依靠自己,他似乎将“乔依的依”,视作了“独立的一”。能自己做的事情,乔依都会尽可能自己去做,他挣扎着挣扎着能不让爹照顾,就不让爹照顾。

乔依爹经常就看着独自忙碌的乔依叹着那一口叹不完的气,他也没什么心思在这个家庭上了,甚至活着的心思都没有。

他知道为什么,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活着成了一种应付,知道为什么整个家庭“垮了”,但他表达不出来,就好像他知道自己的恐惧,但却说不出恐惧什么,也说不出来为何恐惧令自己颤抖不已——其实也许乔依爹说得出来,但是那些话,连他自己都不信服。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完成一项又一项自己的工作,然后坐在桌边发呆。桌上有时候会放着一本摊开的日记本,上面是终日沉默的乔依娘说给他的话,黑密密的字刺在他的眼里:

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会有不被理解的不同……

这些不同有些时候自己也理解不了,正因为如此,所以才独立,才是个体……

可个体间总有联系,联系在同化,使得同化不了的个体就像病毒……

20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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