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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奶奶的零碎记忆

2018-08-02  本文已影响2人  少侠阿七

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尺长的,一丈长的,还有好几丈长的,它们毫无方向地,便随时随地,只要严冬一到,大地就裂开口了。

严寒把大地冻裂了。

年老的人,一进屋用扫帚扫着胡子上的冰溜,一面说:“今天好冷啊!地冻裂了。”

赶车的车夫,顶着三星,绕着大鞭子走了六七十里,天刚一蒙亮,进了大车店,第一句话就向客栈掌柜的说:“好厉害的天啊!小刀子一样。”

等进了栈房,摘下狗皮帽子来,抽一袋烟之后,伸手去拿热馒头的时候,那伸出来的手在手背上有无数的裂口。

人的手被冻裂了。

——萧红《呼兰河传》

最近在读书的时候,总是爱跑神,有时候想着想着,思绪就走远了。

我想起家乡昏暗的厨房里,站在灶边擦洗铁锅的奶奶,想起她那双苍老的,布满皲裂伤口的手。久久回不过神来。

奶奶像所有留守的老人一样,固执地和爷爷在故乡守着田院。

每次打电话给他们的时候,我更愿意和爷爷多说一些,聊一聊近况,他愿意听,说一说当下,他也懂。更何况爷爷在这个年纪还没有耳背,还不必扯着嗓子找话筒的位置。

和奶奶通话的时候,让人有些疲惫。她的生活中只有种地和持家,对社会上发生的事并不关心,对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也不理解。加上她有些耳背,每次同她讲吃饭,她听成了穿衣,同她专业,她总回答种地。奶奶在电话里的声声嘱咐总是很着急,带着一种这次说不完,下次就没机会的紧张感。所以我总是听不了两句,就对她讲:“让我和爷爷说两句话吧?”

爷爷奶奶的儿女远都在千里之外,早已成家立业。拖家带口加上路途遥远,总是隔几年才回去一次。我时常劝他们搬到儿女的身边居住,他们却觉得故土难离。何况家中的几亩地也需要人照料,他们实在舍不得。

奶奶没文化,也不慈祥,总是不讨人喜欢。

年轻人在出门打拼的时候,只能把孩子留给老人照顾。我父母有出去闯荡的念头的时候,村里出去的人还不多,这就意味着大部分孩子都是有父母在身边的,那些孩子像是突然之间有了嘲笑我的资本。

小孩子总是忍不住跟随同龄或比自己大的玩伴,他们走,我也走,他们停,我也停,你摘个花,我也摘个花,你捉个虫,我也捉个虫。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同村的孩子后面,期待着他们能带我一起玩。

可是没人喜欢带着我,他们都恨不得早早摆脱我。起因是每次玩耍后我灰头土脸地回去,紧接而来的都是奶奶对带头孩子挨家挨户的叫骂。起初这些孩子的母亲还和奶奶争吵几句,随后在奶奶猛烈的攻势中败下阵来。越来越多的大人害怕这种麻烦,所以我从小就没有玩伴。

最常被亲朋好友拿来取消的,是奶奶的抠门。逢年过节孩子们给她送去的食物,她自己不舍得吃,也不舍得给别人吃。哪怕有孩子在她这抓一把糖,也要换来她一通叫骂。直到这些食物都放坏了,她却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在农村,谁家有个红白喜事,总是免不了要摆几桌的。不必太多在意美感和营养搭配,只有肉够量,菜够足,大家才能体会到主人的心意,感叹一句“这个人真实诚”。只要有这种事情,奶奶必然是要拉上我一起去的,毕竟两个人可以多吃一些。宴席里有一道菜是码得整整齐齐的肥肉片,白花花一片,仅仅是看着就能增加饱腹感。这道菜是奶奶这个年纪的老人们最喜欢的,菜刚上桌,筷子就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瞬间就清空了一个盘子。奶奶总是喜欢先夹上一大筷到碗里,一边吞咽一边劝我赶紧吃,这多香啊!每当我抗拒,奶奶就捶胸顿足,气我不知道好坏。

每次我回去,不知道好坏这句话,就会成为奶奶的口头禅。

可能在很多奶奶的眼中,孙子在外面都是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的,所以无论你体形怎样,奶奶总是会感叹一句“太瘦了”!

自从我回家后,家里的冰箱总是不够用。十几斤的大公鸡拔毛洗净后分块冷冻,手臂长的草鱼腌渍油炸后随吃随拿,叫卖卤豆皮鸡爪的路过门口,随手称上二斤,每天早集上的瓜果时鲜也是不断往里填充。

村里家家户户吃饭都用很大的搪瓷碗,把饭往里一盛,端着碗走到墙根阴凉处一蹲,一遍唠嗑一边吃饭。我是没办法享受这种待遇的,必须老老实实坐在堂屋里品尝的奶奶的厨艺。刚开始我端着碗躲,奶奶拿着筷子追,一切还算融洽,当第一碗吃完要盛第二碗的时候,就会爆发冲突。最后一切只能以我多吃一个鸡蛋作为收尾,争论也在奶奶抱怨着“不知道好坏”的声音中平息下来。

奶奶有些嘴馋,看到没吃过的总想尝试一下。

我爱吃酸甜的东西,话梅几乎是我随身必备的零食。奶奶见我天天嚼着这个乌黑的东西吃得津津有味,好奇坏了,一定要让我给她尝一尝。鉴于我当时吃得话梅实在太酸,而奶奶的一口牙也早就坏了,所以我没给,并打算买些其他的糕点哄哄她。为这事奶奶气坏了,念叨了我一整天,一气之下我给她捏了两颗,叫嚷着“吃吧吃吧,到时候牙齿倒了可别怪我”。当天的晚饭奶奶做的豆腐,平时一顿不拉的她没有上桌吃饭,才知道她吃完那两颗话梅牙就酸倒了,豆腐都咬不动。

奶奶做了一辈子的劳动妇女,她说她苦惯了。

从头发乌青的少女少女,到两鬓斑白的老人,几十年如一日在田间地头和厨房灶台里打转。

秦岭-淮河以南的冬天是没有暖气的,奶奶也没有洗脚的习惯。但是害怕我不习惯,所以每天晚上做晚饭后都不会把火熄灭,而是煮上一大锅开水,供我洗脸刷牙烫脚。我的床总是铺着很厚的褥子,在每一晚临睡前,奶奶进来,帮我掖好被子的每一个缝隙。

我喜欢农村那老旧的厨房,最大的爱好就是拉着风箱烧着火,看奶奶做饭。奶奶的手很粗糙,每个关节都肿得很大,布满了皲裂的口子。我提出由我来烧水做饭,她不同意。没办法,我只能为她买了凡士林和护手霜,在一天的忙碌后为她抹上厚厚一层。过了一段时间,裂开的伤口开始软化,她觉得比之前要疼,便不愿意继续,而我也快要离开,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幸好去年她来有暖气的北方了,这一趟,就不准备放她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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