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食堂故事征文| “好好痴”

子斯从没想过，自己竟能喜欢上“好好痴”。这家烧烤店就在子斯租住的公寓楼下，店名倒是有趣，好好痴（吃），一语双关，只是以往子斯连正眼都不给，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有一群黑压压的蟑螂和蜘蛛从油腻腻的桌面地面和墙面呜啦啦地逃窜出来。可是现在，子斯还是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这天早晨七点二十分，子斯踩着恨天高噔噔噔地跑出公寓。七点三十就要到达班级组织晨读，似乎今天又免不了迟到。好在公寓就在学校边上，再跑快一点应该还能赶得上。子斯到S中学执教，竟也有半年之久了。无论对这份工作有多少埋怨，每天默数两百遍“我要辞职”，时间竟也从指缝中悄悄溜走了。子斯一边飞奔，一边头脑焦躁如乱麻。

教师这个职业，就像围城一般，外面的人都说，这是活少钱多；里头的人却觉得，这是披星戴月、琐琐碎碎。子斯还是踩着点到班级了。五十双眼睛齐刷刷注视着憋着一口气又不敢喘出来的子斯老师。很好，没有学生迟到。子斯背着手在班级转了转，把没喘完的气都吐了出来，一切都还顺利。

子斯多么希望，或许日子就会像限制这样按部就班地过下去，但是事与愿违，日子却像是被巫师施了魔法一般，事事都要子斯来解决：不是小明没有带作业，就是小黑故意拔了前桌女生的头发绳，要不就是小兰和小红又从斗嘴升级到动手了……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节自习课，考数学，子斯终于能安静地休息一会了。站在讲台，看着底下埋头写卷子的学生，子斯心里不是滋味，仿佛一眼看到五十年后的自己，依旧会重复着一样的事情。真是个没盼头的想法。

晚饭简单处理，看完晚自习，十点半，该回家了。家？家又是什么呢？是那个自己租来的小单间，还是这个让人郁闷的S中？这样想着，子斯挪着脚步往住的地方走着。今天“好好痴”的客人不多不少，那份油腻腻脏兮兮似乎并未减少客人对它的喜爱，反倒增添了些热闹。这里头也有好些痴情的人吧？痴情于工作，痴情于爱情，只是面对美食，这些都暂且搁下了吧？子斯也好奇，自己今天多看了“好好痴”不止一眼了。店门，确切地说，店面直接敞开着，拉闸门已经卷到天花板了，泛黄的木桌搭配着最普通的红色塑料椅，几乎每桌客人都要了啤酒，就着烧烤的食物侃大山，兴致高处则放声大笑。子斯竟生出些羡慕来。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大笑过了？

“好好痴”的小黑猫翻山越岭地过来朝子斯喵喵叫。老板娘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留下几道印记。“小姑娘，一个人？”老板娘倒是爽快。子斯心想一个人吃饭多尴尬，刚想说不吃，老板娘就接着说了：“这，还有座。要几个生蚝？”小黑猫喵喵附和了几声，仿佛饿肚子的是它。既来之则安之。子厚着脸皮闯入这片夜晚的热闹，坐上红色塑料凳，看着泛着油光的菜单。“要不来点烤茄子？卖得很好。再加上烤肠，绝配！”老板娘自顾自地推荐着，脸上除了油光，子斯竟看到了一种满足。难道那就是幸福？“小姑娘就别要啤酒了，伤皮肤！”老板娘竟自作主张了。子斯看着觉得有趣，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好嘞，马上来！”老板娘欢欢喜喜地写好菜单，又习惯性地用手抹了抹围裙。子斯心里偷偷笑了起来。

或许今天真是被巫师施了魔法的日子。菜还没上，小黑猫就在边上喵喵地呼唤起来，甚是可怜。“来啦来啦！”老板娘风风火火地来了。烤盘上的食物热气腾腾。小黑猫喵得更起劲了。子斯拿起筷子，挑了一小块茄子丢给小黑猫，接着也给自己夹了一块。似乎，味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这个仿佛能跑出蟑螂和蜘蛛的店里，竟也有如此好东西，蒜香加上茄香，再加上芝麻油，味道还真是好呢。小黑猫叫唤得更起劲了。这个小家伙。子斯一边轻声唤着，一边又咬了一小块烤肠，丢给它，说：“小家伙，不许再要了。”

这个油腻腻脏兮兮的地方，竟开始温暖起来。痴情于工作也好，痴情于爱情也罢，这里，竟让子斯想到，多久，自己没有痴情于生活了。真切的美食味道，蒜香，茄香，芝麻香，辣椒香，烤肉香……刺激着子斯的味蕾。爽朗的老板娘，黏人的小黑猫，开怀大笑的顾客，黑乎乎油腻腻的店面，如此矛盾地存在着，却又如此真实地抚慰着子斯的心灵。

明天，就给学生讲讲饮食这个话题吧。子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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