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便是为了点亮那盏熄灭的灯
《单向街》杂志曾经的主编郭玉洁在《一席》有一个分享,她在分享中说要“讲述小人物的故事,因为他们的故事从来没有被讲述过。他们经历了这么多曲折,这么多苦难,这么多挣扎,但是这些故事从来没有被讲述,也很少被倾听。”
郭玉洁有一个朋友,用了一个很温暖的比喻来形容她的写作。他说好像就是这个城市里有很多的灯光,别人都没有注意到,但是你会注意到有几盏灯在这个晚上熄灭了。你用你的写作又点亮了几盏,放在一个想象中的城市里面。这就是一个人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他尽管去世了,但他留下了一些什么事情。
这两段描述打动了我,因为我觉得郭玉洁的写作初衷与我类似。是当我把这段文字分享到朋友圈时,一位从未谋面的朋友跟我说,她觉得这段文字就像在描述我,因为我的文字陪伴了她整整三年时,我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动。
我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写作,并且坚持到现在。我并非中文系或者文科班出身,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写作训练,却偏偏从大学便开始坚持写作近十年。我常常说不清楚写作的目的,有时候是为了情感宣泄,有时候又是因为有些东西不便对人讲,更多的时候是听到别人的故事之后感动,想要把它记录下来。
我的父亲没有太多文化,我记得小时候每当夜晚降临,我们一家都很早就上床睡觉。在很多个冬天的夜晚,都是父亲用他珍藏了一辈子的几个故事伴我入眠。我总是听不厌,缠着他讲故事,于是他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跟我诉说那几个故事,一直到我开始上学,从书本上接触到新鲜的故事。
那些故事的轮廓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直到现在我依然怀疑有些故事里藏着父亲的杜撰,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我不能说是这些故事打开了我写作的大门,但它们的确激发了我年幼时对故事和新鲜知识的渴望。
如果说有某个时刻,我真正明确了自己写作的目的,那大概是我在唐山的时候。那是我行程中的一站,抵达唐山的第二天,便是唐山大地震38周年祭。我一个人来到地震遗址公园,看到无数唐山人来纪念他们已经逝去38年的亲人,那一面面刻满遇难者名字的墙壁让人震撼。没有找到亲人名字的人仰着头在找名字,找到了亲人名字的人开始哭泣。
一位幸存者在找亲人的名字我站在广场上,看着那些名字和祭奠的人,久久不能离去。回到城里时,我写了一篇《二十四万个唐山故事》,以此来纪念那场发生在40年前的大地震,以及在地震中还未来得及睁开眼便已经离去的生命。
那些逝去的生命,在地震未到来之前,都是有血有肉的身躯,但在一夜之间,他们变成了墙壁上冷冰冰的名字。很多遇难者还是小孩,更多的是籍籍无名的生命,他们生前的故事早已被人遗忘,甚至在生前都没有人关注和记录。这些人来到世上的唯一证明,便是墙壁上仅有的名字,有的人甚至连名字都找不到了。曾几何时,他们和你我一样鲜活。
在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在自己一路上写作的意义。我接触到了很多年轻人,他们并不出名,也没有多成功。在这个年龄,他们和我一样在挣扎,在努力。媒体从来不会关注他们,甚至有也只是夹杂在茫茫文字当中。但我的出现,让他们有一个完整的故事。
我希望有一天,当我们再相见或者联系的时候,我把曾经写过的故事给到他们,让他们在回忆时有所依据。甚至更长远的未来,当我们都离开这个世界时,这些文字也可以成为他们存在过的痕迹。如果把他们当成一盏盏灯,那我便可以成为那个点亮灯的人。
当我结束自己的旅程时,我曾跟很多人说过这段话,这也是我自己倍感自豪的一件事。尽管旅途中的文字现在还没有变成铅字印刷出版,我的很多朋友曾悲观地告诉我,一个普通人写了一群普通人的故事,是不会有人看的。但当我想到这些普通人的故事出自我之手时,心中的遗憾瞬间减少了许多。
所以我一直很喜欢写平凡人物的作家,比如海峡对岸的龙应台,她的《大江大海1949》写的就是平凡人物的故事,严歌苓的作品大多也是从小人物来写历史。最让我感动的,是杨显惠先生的《夹边沟记事》、《定西孤儿院纪事》、《甘南记事》三部曲。当然,还有郭玉洁的《众声》,主人公也多是普通人。
在后面的写作中,我也曾着重写普通人的故事,我的朋友,我的父亲和母亲,还有我听过的那些感动过我的故事。名人之所以成为名人,大概也是因为故事的原因,但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文字和镁光灯聚焦在他们身上,还有更多的人需要文字的慰藉和记录。
写完《大江大海1949》之后,龙应台在台湾启动了《国民记忆库》的工程,希望收罗每一位国民的生命记忆,这些记忆汇集起来便成了一个庞大的历史数据库,这些记忆也正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历史。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却振奋人心。如果说过往的历史因为篇幅和工作量的缘故,只能给帝王和将相留下一丝记录,那么在今天这个信息储存、记录都空前发展的时代,历史将不仅仅只记录那些有名望的人,而是由每一个生命个体的记忆组成。这大概也是很多乐于写普通人故事的写作者希望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