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心声
文/清汤面
1.夜袭荣小少爷
先生教我习字，教我舞剑，教我如何勾引男人。
十六岁的时候，世界上已经没有我勾引不到的男人，某日先生对我说：“阿莲，干完这一单我会退隐江湖迎娶阿四过门，届时你便自由了。”
我心如死灰。
阿四同我皆是先生的手下，她晚我九年进门，论武艺论姿色论勾引男人，她无一处胜的过我，却不知为何，先生要她不要我。
我按照计划替先生勾引到江城最有钱的荣府小少爷，荣小少爷答应娶我，全城上下连贺三日，他用八抬大轿迎我进荣府，我趁新婚当夜与他欢好之时冷不防刺了他一剑。
长剑偏过他心口。
荣小少爷握住剑刃，定定看着我，眼都没眨一下。
血染红床上的白绢，那是荣老夫人特意用来测试每一个想混进荣家的女人的惯用手段，只是她至死也不能料想到，会有一日滴在上面的，是她小儿子的血。
“荣易，你招惹了不该惹的人，今日我要你性命！”
我用剑指着荣小少爷的心口，咬着牙威胁他，只要他敢妄动，我轻轻一用力便能直接送他去见阎王。
换作旁人见此场景只怕是早就吓瘫了，荣小少爷却微微一笑，不仅一点也不怕，还歪着头顶着剑跪在床上向我爬过来。
我的佩剑是先生花大价钱买的宝贝，吹毛立断何其锋利？我不信他荣小少爷就不是肉做的？
“你别再乱动了！”即使我有意刺偏，也不能由着他这么胡来，血流成河可不是好玩的。
“阿莲这是心疼了？”
荣小少爷笑笑，淡淡的开口，面上如沐春风，腿上乖乖退了回去。
“你……”他看似随意的动作吓得我一愣。
那剑已经刺进肉里去了，他一乱动，剑头顺势拔了出去，被刺中的部位剩下一个血窟窿在汩汩往外冒血。
“阿莲说呀，是不是心疼了？”
都落得这步田地，他竟还有心思说笑……
“若你还是个活人就该有个感觉！”我生气的夺过他刚揭下的红盖头为他掩住伤口，他的血比红盖头的红要暗，伴杂着腥气冲的我头昏眼花。
“阿莲不说，便是默认了？”
“呸——”
我没好气的骂他一句，正事还没有问清楚，又怎么能让他死？！这和心不心疼有什么关系！
“听阿莲的便是啦，恼什么？我的阿莲笑起来才好看呢。”
对于我的羞辱，荣小少爷表示毫无感觉，没皮没脸的耸了耸肩，还顺带摸上我为他掩伤的手。
“滚——”
我拍掉他的手，冲他仍在冒血的心口狠狠压了一把，荣小少爷疼的“哎呦哎呦”叫，直骂我是“毒娘子”要谋杀亲夫。
我大笑，真想告诉他，他这次可算是猜对了！
如先生下的命令所示，我就是要杀他！
与荣小少爷斗嘴一直斗到后半夜，期间抽空为他上了个药。月上柳梢头，荣小少爷终于累的仰在我腿上呼呼大睡。我看着他惬意的样子，恨不得把他头上的发一根根扒光，想着便把黑手伸向他的头顶，正欲下手却又狠不下心。
荣小少爷不过大我三岁，正值青春年华的人怎的偏生了满头华发？还有阿四所说的——荣易此人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祸害了一个又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不知是真是假。
人尽皆知的“大魔头”荣易和眼下睡在我腿边这个不时吧唧嘴的荣家小少爷，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我是想问的，可荣小少爷已经睡着，像头死猪。我也没心思把他再弄醒，毕竟，论说我是说不过他的。
——————————————————————————————————————♡
2.夜不识人心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打道回清风阁。
因为怕惊动荣府的人，我没收拾什么，拿起带血的佩剑穿着一身红嫁衣匆忙忙翻了墙便跑了。
看见那熟悉的山口与往常无异之时，一颗不安定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今夜，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又行二里路至阁门前的空地，我停了停，等一个身影，半晌，却不见有人来迎我。
因天生眼疾的缘故，夜一深我便不太方便行动，能在暗夜杀人是因为体内有先生种下的蛊虫。我不识路，蛊虫识路，我不识人，蛊虫识人。只是一靠近清风阁，按先生的意愿，我体内的蛊虫便会自觉睡去不再为我指路。而没了它，在夜间我几乎是半个瞎子。
我双眼患疾在清风阁算是个人尽皆知的秘密，所以往日总是会有守夜的人来迎我进阁。
今夜却不知怎么毫无动静，我想，怕是佟冬又跑下山去喝花酒留了小华子在守夜。
“那算是没指望了。”我心道。
小华子是我们清风阁出了名的“干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如果能指望上他，我就不叫阿莲得叫莲阿！
没了帮手，我只好凭着记忆一点点摸黑往前走，也不多为难，毕竟这条路我走了快九年。
靠的近才看的清楚些，阁门口的角落里蹲了个孩子正一颤一颤的在打瞌睡，连我到了跟前都没发觉。
嗅嗅气味，果然是小华子。
我拍了拍他，“先生来啦！”
小华子倏尔惊醒，一蹦三尺高。我啧啧两声，这招惯是好用的。
“醒啦？你们两个鬼精灵一天天的，也不怕被先生发现打板子！”
“……”
“怎的不说话？”
我皱眉，在原地打量小华子两圈，平日里这般开玩笑他都是有反应的，今夜倒是稀奇，不见他与我嬉笑。
“我……你……”小华子揉揉左眼又揉揉右眼，好像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我，盯着我过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开口问道：“阿，阿莲，你怎么回来啦？”
“我怎么就不能回来？”小华子迷迷糊糊的样子逗得我想笑，问的话更是让我好笑。
“今日不是你大婚吗？”小华子幽幽道。
我气得差点吐血，“我大婚过多少次了你是不知道是不是？大惊小怪的，这次……任务失败，我是特意回来找先生认罪的。”也不清楚，等待我的惩罚会是什么。
“难得你竟会失手，可，今夜不方便。”
“为何不便？”往回每次，先生都会热上桃花醉等我的。
“我，我不说。”小华子急忙捂住嘴。
支支吾吾，必有异常！
他将将不来迎我也不与我笑已惹得我不悦，这番又推阻不叫我去见先生，我便真有些气恼。
“你不说，我自己去找先生。”
“哎，你别去，先……”
小华子的话还没说完，我的步子迈开，两步便飞出半里远，他后面的那些话，我全没听见。
当下找到先生要紧，今夜方不方便都得方便。
先生嗜读书，书房便是卧房，房后种了一大片凤尾竹，先生原本种的时候是想将来用来乘凉，没想到养了许多年才发现它们根本长不高。
我躲在凤尾竹群后，偷偷探了头出去，先生不喜欢人乱闯他的屋子，他的听力极好，往日我往这处一躲，衣裙撩动竹叶，他听到声音便会唤我进去。
但今夜不同，先生房内灯火通明，能断断续续听见女子咿呀的声音。甜腻腻的嗓音极为熟悉，即使不愿去想，我也明白，那女子是阿四，而先生与阿四……正在欢好。
先生的精力也极好，与听力无异。将将后半夜，有的一番折腾，我只能去后山桃林等他。
从前我出错，先生都是带我去桃林，藤绳一端拴住我的脚一端拴在树上，一拉一吊就是一夜，先生便坐在树下看我，一边饮酒一边赏月。若是我哭着求他放过，他还会高兴的与我说上两句闲话。
因为先生，桃花总让我又爱又恨，赏的时候有它罚的时候也有它。
就像先生对我，又打又骂，又爱又疼。
——————————————————————————————————————♡
3.再给你一次机会，杀了他
第二日清晨有人来桃林，明明轻功底子绝佳，却刻意露出声响，我还未抬头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蛊的味道。
我知道来人……是先生。
我默默抬起头，他正在凝视我，眼神凌然，过了半晌才淡淡开口。
“阿莲，这是你第一次令我失望。”
我真的从未令先生失望过，他的语气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让人听不出喜怒。但我清楚，这是他怒极的表现。
先生知道了我行动失败，荣小少爷并没有死，而他与阿四归隐的计划不得不因此延后。这个错误于清风阁的人是致命的，没有人能在任务失败后活着，二和三不例外，老五也不例外。
但最终，先生没有杀我，他只是对我失望了。
我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先生命我去竹楼反省，说我心有杂念，终身不复用。虽不用死，却无异于判我死刑。
可好歹，还算捡回来一条命。
竹楼多年无人居住，打扫的婢女压根不来，灰尘满布须得我自己收拾，收拾收拾竟还收拾出几张先生从前写给我的手稿。大多记载着如何杀人、用蛊和用毒，只是其中有一张与其他的格格不入，泛黄的纸张上详细记载了麻辣小鸡仔的做法。
关于“麻辣小鸡仔”的来历完全是个意外，那还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朗月高挂的夏夜里，有人夜袭先生，我躺在他的被窝里莫名其妙的挨了一掌，那人打完我便跑了，只剩我一个挂在先生床边呕血。
先生打完水回房看见的便是这么一番场景，心里内疚到不行，抱着我一个劲问可还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我那时候刚入清风阁不久，心里记住的不是先生对我的孜孜教导也不是其他兄弟们的欺辱，而是之前收养我的那户农家阿娘服侍的主子家掌厨做的麻辣小鸡仔，有幸吃过一次，心里久久不能忘怀。
先生听到我说，临了临了想的竟然是一盘麻辣小鸡仔，心下不忍便亲自为我炒了一盘，谁知我一吃全身上下像重新长了一遍，伤口竟自行好了。
当时一直奇怪，后来长大些问过先生才知道，那时能不治痊愈是因为先生用自己的血混着麻辣小鸡仔在我的体内埋下了一只傀儡蛊。
蛊替我受了伤，我成了傀儡。
这方正想着陈年旧事没有注意到周围吵吵闹闹的声音，那方待我意识到，弄出声音的主人竟已上楼走到了房门前。
“阿莲，这里住的还好？”
开口是一道甜腻腻的女声，即使有意戴了假皮，这声音我却不会听错。
“阿四，你来作甚？来看我笑话？”
我不悦的开口，她爱奚落我的毛病，怎么就是改不掉……
“你和荣易什么关系？”
一开口直愣愣的，这算是什么问题？“荣家小少爷？我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忘了，你昨夜刚刚嫁给他。”
“如何能忘，这不是你一手安排的？”
“可你没有杀他。”
“是没成功，我失手了。”
“子毋说过，你从不失手。”
“……”
“昨夜荣易来清风阁要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杀了他。”
——————————————————————————————————————♡
4.来福？你会“汪”一声吗？
我会杀人，从七岁起跟着先生后。
清风阁是个专门以暗杀赏金为盈利的组织，简单来说，你给我钱我帮你杀人。上到八十岁无牙老太，下到襁褓里吃奶的小婴儿，我从不手软。
先生说过，我是他最出色的部下，我一直以此为荣。而先生也说过，这个世界上我只需听命于他，其他人一概不理。
我的命不属于我自己却也不是谁都能指挥动的。
但我答应了阿四，因为我想逃离竹楼。我的直觉告诉我，阿四是个有秘密的女人，而她的秘密早晚会害了先生。所以我需要找到荣易，阿四非要杀他必有理由，而他很可能知道其中的关联。
可我没想到还不等我假意出竹楼去杀他，他就已经来了。
“荣易，你这是找死，清风阁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长剑在手，我挡在阿四身前朝着对面的荣小少爷一声怒吼，希望他能头脑清醒点，在先生赶到之前赶紧滚蛋。
若不然……
荣小少爷却微微一笑，向我款款走来。
“好阿莲，咱们回家再闹。”
谁和你闹啊闹了的！
“把手给我松开——你是不是非想我再刺你一剑？！”
“阿莲若是愿意，再刺几剑都没问题，刺哪儿都行，嗯？”
“……”蠢货。
“别再和他废话，给我杀！”一直在我身后沉默的阿四突然推我一把，我没有防备，被她连人带剑一起送进荣易怀里。
我：“……”
荣易：“阿莲~”
阿四：“狗，狗男女——”
这都什么情况……来前没说要我出卖色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养的小来福吗？怎么被别人圈养了几天，就认不得你的少爷了？”我正致力于推掉荣易环在腰上的狗爪子，忽而听他蹦出这么一句，抬头，见他的双眼直直瞪着阿四，眼里是难忍的怒意。
“来福？少爷？”我一脸懵。
“阿莲不知吧，”荣易笑笑，狗爪搭上我的额头，“这丫头是我爹买给我的丫鬟，从小就在我身边了，小时便满腹心眼，越长大越厉害。之前给我下了药想爬我的床来着，还好被我及时发现打断了她的腿扔出了荣府。此后一心念着要找我报仇呢，勾搭过不少男人来找我寻仇，后来不知怎么又勾上了白子毋，让我平白白的得了你这么个漂亮媳妇，嘿嘿，算来倒是还要谢谢我的小来福。”
“你住口——”阿四气得直跺脚。
荣易耸耸肩，“怎么实话还不许人说了？！哎呀，白子毋你来啦？这个小来福的命我就不要了，阿莲我带走了。”
朝荣易指的方向看去，阿四身后站的果然是先生。
“先生（子毋）……”我和阿四同时开口。
“没事。”先生摸摸阿四的头，转而用看叛徒的眼神看着我。
第一次，他让我打从心底难过。
“子毋，你猜我打不打得过你？”我看着先生，努力抑制住泪水不让自己哭出来，“我从七岁起跟着你，九年了。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你的名字。”
“阿莲，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打不过你，但我今日一定要保荣易。命本就是你给我的，我还给你。”
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算了，你们走吧。”先生叹了口气，冲我身后的荣易点点头，“我打不过你。”
“什么？”我怕我没有听清，先生说他打不过谁?
“他叫我们走啊！”荣小少爷推推我，我看向他，泪终于忍不住滑出眼眶。
就……这么容易？
——————————————————————————————————————♡
5.多久我都陪你啦
稀里糊涂的，我和荣易算是成功跑了。
翌日
某处雕花木床上。
我：“荣易你老实说，你到底会什么绝世武功？！先生功力深不可测，你到底怎么让他放了我们的？”
荣易：“没怎么样啊，就，放了我们呗。”
我：“什么玩意……你耍我呢？！”
荣易：“没啊，都是大实话。我只是不怕痛。”
我：“你没有痛觉？那也不能只身一人上清风阁吧！你知道那有多少人轻而易举就能要你性命吗？！”
荣易：“胡说，谁能拿我怎么样？清风阁阁主可是我舅舅！”
我：“……”
舅舅是……什么情况？！
“阿莲，我荣易这辈子做什么都容易，只有在得到阿莲这件事情上不容易。我和舅舅下了这么一大步棋，你以后可不能离开我了。”
“那先生和阿四？”
“舅舅对来福是真爱啊，至于来福我就不知道了。哼——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不许想着白子毋那个混蛋！”
“……”
“他就是个恋姐癖，年少时就离家出走，因为他对我娘满脑子的龌龊心思来着，你不要理他。”
“……”
“我的头发就是他走前搞的呢！”
“……”
“还有，他给你下的蛊没有大碍，不过得需我们日日欢好，才有的缓解，嘿嘿。”
“……”
“喂，我说的话，你到底听到没有啊——”
“听到了，这消息太劲爆了，你让我消化消化再说。”
“好啊，多久我都陪你。”
荣小少爷翻个身，趴在我腿上没多久便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