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狗通人性

文·段宏刚

狗被人类驯化并豢养后，虽然丢掉了野性，丧失了自食其力的能力，却成为人类最亲密的伙伴。狗甚至跟主人的性格、品行、爱好、趣味、命运等方方面面连为一体。有人骂狗时，常常会指桑骂槐，捎带主人几句；攻击主人时，狗也往往被牵连。跟人长期接触，狗也逐渐掌握了人的为人处世之道。

大多数情况下，狗的名声十分狼藉，因为爱吃屎和喜欢叫，给狗背上了洗刷不掉的臭名。

狗悲催。狗完全没有自己的狗格，它的狗格高下完全取决于主人。主人若为君子，狗也落得个狗马之心的美誉。人们常常会奉承，那家人多有本事，养的狗真聪明，你瞧这狗毛顺溜的，它就不像那些笨狗到处找屎吃。主人非常乐意听这样的夸赞，感动之余，会把狗当儿子对待，甚至会在狗死后眼泪鼻涕哭一场，花大钱为狗建一座墓立一块碑。到最后，主人也弄不清是被自家好狗感动，还是被拍自己马屁的那几句话感动。而狗，至死也明白不了主人的心思。

狗多疑。狗爱吠叫，在主人面前，无论是对朋友还是敌人它都喜欢汪汪，只有主人喊停，它才会闷声不哼；在主人领地，也不论是白天或黑夜，狗总是警惕地竖起两只尖耳，一听见风吹草动，立马暴躁异常，吠叫不止，毫不在意噪音对周围人耳朵的污染。除过主人，狗恐怕把任何人都不当朋友看待。当客人来访，受不受欢迎，狗先开始问候。客人盯着做出激烈反应的狗，心里在想：你瞎了狗眼了吗，连我都不认识了？主人听见狗叫，闪出大门，对狗呵斥几声，握住客人手寒暄两句，狗看到此情此景，很快会明白主人对来客的态度，立刻会停止吠叫，摇起尾巴跑向客人。直到这时，客人心里仍在发毛。狗随即撑起鼻孔在客人脚面、裤腿、衣襟等地方大口嗅几下，似乎在向脑子储存客人的气味，以便下次客人来访，可以换一种友好的方式欢迎。当客人明白了狗的意图，惊恐消失，心里也踏实下来。

狗机灵。主人不想待见的客人刚刚前脚踏入院子，主人从暗处瞄见来客身份，拖拖拉拉就是不出门，狗看到主人对来客的立场，立马会变本加厉的叫，似乎在向主人显摆自己有多么尽职尽责，甚至会冲过去在客人面前龇牙咧嘴。客人看到这阵势，望着主人门口在心里狠狠骂一句：狗日的！然后转身离去。来客终究没有见到主人，二次在主人面前抱怨时，主人把责任推给狗，客人很快被噎回去。

狗孤独。狗有时是个哲学家，心里能装下整个宇宙。狗常常会卧在或者躺在一个偏僻墙角，眼睛眨也不眨的瞅着前方，有过路人或其它动物路过，它连头也懒得抬一下，你甚至上去踢它两脚它也懒得理你。若把它踢疼了，它有时会闷哼一声，懒洋洋撑起身子挪个地方继续发呆，你永远明白不了狗在沉思什么。

狗顽皮。看到猫、鸡、羊等小动物出现在周围，狗会隐蔽起来，压低身子匍匐前进，一点点向这些小动物靠近，到一定距离，会突然冲出来做扑咬状。小动物冷不防被吓得疲于奔命，狗则喜欢在后面追追停停，看可怜的小家伙惊慌失措的样子。狗最爱逗猫玩，常常把猫追得在院墙、树枝、窗台等地方活蹦乱跳。狗在下，猫在上，两只动物隔空张牙舞爪，比拼着耐性和智慧。

狗有自尊。狗把鸡、猫、羊咬伤或咬死，主人操起棍棒把狗修理一番，从此，会看到狗好几天了无踪影。某天，狗即使回家了，也只是用眼光冷冰冰地瞪着主人。主人给喂食，它视而不见，爱理不理，甚至会上前把饭盆拨翻，故意让饭食泼洒一地。主人又气又笑，只好改变态度，像哄小孩子一样，轻抚狗头，在狗身上婆娑，一点一点理顺狗毛。狗享受完一阵子按摩，表情很快雨过天晴，向主人摇起尾巴，乖乖地去吃食。

狗有担当。家里饲养着一条叫“虎子”的黑色狼狗，农闲时，母亲会上山采摘五味子、杏核等中草药，采满一笼，母亲就把草药倒在平坦的地方，继而去其它地方采摘，虎子则会一直蹲在草药旁边守护着，直到等到母亲回来打包拿走。深山有野兽出没，当虎子闻到比较危险的野兽的气味时，会一直对着气味飘来的方向吠叫不止，甚至咬着母亲裤腿，不让母亲继续往深山行进。母亲通常都会遵循狗的提示，和狗一起返回。

狗忠诚。毫无疑问，忠诚是狗最高贵的品质。狗自从进了一个家，这辈子只把这一家人认作主人，无论主人贫富贵贱，它都对主人忠心耿耿，不弃不离，甚至为主人两肋插刀。村里小斌和小辉还是十四岁的少年时，有一次两人在碾麦场玩闹时玩过火，继而厮打在一起。小辉身宽体胖，逐渐占据了上风，小斌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小斌家的“黑豹”（一只黑狗）看到后，立马扑过去跳起来，咬住小辉肩膀，把小辉扑倒在地，死不松口。小辉瞬间心惊胆战，吓得嚎啕大哭起来。听到哭声，附近的大人冲出家门，慌忙中握起一把铁锨猛拍黑豹，才把小辉从狗嘴里救走。

狗疯狂。狗毕竟是兽类，由古狼驯化而来，身上或多或少保留了狼的基因。在生死关头，它会爆发出十足的狼性。曾经在某个小镇目睹过一次杀狗场面，至今铭刻在大脑。那年深秋路过一小镇，看见一户农家门口围了许多人观望，打听后才得知正在杀狗。听旁边人讲，一条大黄狗已经被打死，用细铁丝扎紧了四条腿扔进了开水锅。水开后，只见两个屠夫从炉灶上抬下一口直径一米多的大铁锅，准备给狗除毛。突然间，从开水锅里传来歇斯底里的狗吠声，大铁锅剧烈摇晃，开水乱溅，两个屠夫措手不及，大铁锅瞬间滑落在地。周围人“啊”的惊叫一声纷纷向后退去。大黄狗从铁锅内蹦出来，瞪着血红的眼睛，龇牙咧嘴，像袋鼠一样跳着扑向两个屠夫。一个屠夫大呼小叫，夺门而逃，另一个屠夫被逼到墙角顺势爬上了院墙。大黄狗狂叫着，蹦起一尺多高扑咬屠夫，掉下来摔倒在地，无论怎么挣扎都翻不起身。狗开始拼命啃咬绑在后腿上的细铁丝，在地上疯狂打着滚。墙上屠夫瞅准时机跳下来，从墙角抓起一根和香蕉差不多粗细的木棒，反扑过来冲向狗。正当屠夫举起木棒还没落下，没想到奇迹发生了。狗竟然咬断了束缚自己的细铁丝，以极快速度踮着后腿蹿起来，一口死死咬住木棒，同时把身体甩出去撞向屠夫。屠夫大惊失色，松开木棒，躲开狗的冲撞，跑过去又抓起一根更粗壮的木棒返回来。这时，又有两个壮汉加入了征服疯狗的队伍，三根舞动的棍棒开始在狗身上饱和击打。狗半跪在地上对着三个人撕心裂肺的吠叫，叫声像钢锯切割钢板一样瘆人，身体迎着棍棒向三人一点一点逼近。狗吠和人嚎碰撞成一片，周围人不忍目睹惨烈场面，纷纷离开。就在三人累得打不动时，狗的叫声也逐渐小下来。最终，狗蹲坐在地上，喉咙呜呜呜发着声音，喷出一口鲜血，渐渐低下了头。一条狗蹲着死去，屠夫也分不清到底该不该继续炮制狗肉。买狗的人扔掉手中棍棒，一脚踢倒狗，恶狠狠指着狗说：我就不信邪，吃不了你，不吃你谁赔我八百元？吃的就是你。买狗人又得意洋洋地指挥屠夫：炖了吃肉喝汤，天冷吃狗肉大补。

翻开汉语大词典，关于狗的成语几乎没有褒义词，狗仗人势，狗拿耗子，狗急跳墙，狗头军师，狗血喷头，狗尾续貂，狗眼看人，狐朋狗友，狼心狗肺，狗咬吕洞宾等等等等。在汉语文化语境里，因为狗有十足的奴性和依赖性，被看作从属于主人的工具，似乎从来都不是好东西。

若把狗仅仅作为动物来看，它和其它动物并没有什么两样，狗的所作所为无非也是为了生存。在生存路上，狗会面对许多危机，吃狗肉，虐狗，被遗弃成为它生存的最大挑战。狗不得不用狗眼审视着每一个人。狗被强加入人的意志后，狗非狗，人非人，狗是人的替罪羊，人变成了狗东西。当狗即狗，人即人，人与狗才能减少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