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殁 | 长篇《那山那人那狗》

上文《红头绳》讲到，玉兰一早扎着红头绳高高兴兴去学校参加毕业演出彩排去了。

今天下学格外早一些，玉兰和秋兰堂姐妹顶着下午三点的毒辣太阳，健步如飞往家里赶。两人一边赶路，一边笑着聊天，都为着刚刚结束的彩排兴奋不已。头上的红头绳仍然扎着，伴随起伏的脚步上下晃动，映衬着白嫩脸颊上新扑上的红粉，格外跳脱。

到了屋门口的小山脚下，玉兰没提防，右脚大脚趾踢在了一块突出来的石头上，整个人朝前扑在了地上。刚刚走得又急，嘴里还叽叽喳喳，这下吃了一嘴的土。狼狈地爬起来，秋兰这丫头还在旁边打趣，“平日里总是被你取笑，今天轮到你来摔一回了，狗啃泥！”嘴上说着，手下也没闲着，一边来扶她。

玉兰羞红了脸，好在被脸上红粉一遮，到也看不太出来。两人说笑着拌了几句嘴，仍旧往家里走去。

到了玉兰家门口，秋兰挥手作别，转入山坳回家去了。玉兰见门如往常一样开着，直接喊着“妈”往里头去寻。走了一圈没见着人影，想来是背着弟弟出去干活了，又往菜地去寻。

正往山坳里头走着，听到一片嘈杂的人声从那边传来，玉兰不禁加快了脚步。到了那边一看，一群人围在山坳北边角落的小水塘旁边，里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哑哭喊，直叫“我的儿啊，我的儿啊”。玉兰紧赶慢赶走过去，想拨开人群钻进去瞧个仔细。围观的人低头一看是她，竟然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她看到了这辈子也忘不了的一幕，这一幕将化作噩梦缠绕她一生。

一袭红肚兜湿哒哒地贴在弟弟瘦弱的身躯上，她以前从未见过这肚兜这么贴身穿过。他眼睛紧闭，脸色苍白躺在妈妈怀里，脖子横在妈妈左臂上，一颗脑袋毫无生气地朝后耷拉下来。妈妈把弟弟搂在胸口，撕心裂肺地哭喊，“我的儿啊”，右手不断地捶着自己的身体。

玉兰看到这一幕，害怕得腿不自觉软了下来，整个人往地上一摊，跌坐在弟弟跟前，一双眼睁大，把他那苍白的嘴唇、紧闭的眉眼看得更加真真切切，跟着妈妈大哭起来。

后面是如何被人拉开、让郎中查看，如何被人抱回家中，她一切都不晓得了。等到醒来，环顾四周，懵懂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回到了房里，转而想起以往同床而卧的弟弟已经不在，又开始哭起来。

这是玉兰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验生离死别，不同于爷爷奶奶去世时的感觉，弟弟与她同吃同住，亲厚无间，早晨离家时还活泼可爱，半天功夫就了无生气，这突兀的变故，像城隍庙一记震耳的闷响钟声，把她的五脏六腑都震碎了，把她的五感六识都打散了。此刻的她还不知道，这只是命运的开始，无情的苦难还会陆续朝她砸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