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楼里的童年
村子里有一座破楼,我们都叫它草楼。其实就是一户人家修的上下两层的毛坯房,是用大块的石头垒起来的,但修好主体工程后,无力再装修,就一直放在那里,墙面上大大石头缝清晰可见。无人居住,也不能浪费,所以一层就做了牛圈,二层堆放些草料,再加上从外表看很像是草草了事的作品,因此得名草楼。
孩子们特别爱到草楼玩耍,因为草楼的二层没有门,随便谁都可以进出。这里还是一个安静的去处,平时也没有人管理,不会有人指责干涉,因此成了孩子们的天堂。
草楼二层没有铺设地板,只有一根根的木头横梁,中间还有半尺宽的空档,身材瘦小的孩子有可能从中间掉下去,而下面就是牛圈,那是几头威武健壮的牛的领地,一旦外人侵入后果堪忧。而这恰恰成了孩子们冒险的乐园,我们就在此考验胆量,看谁敢从横梁上走过去再返回来,那些不敢过去的孩子会受到大家的集体嘲讽,被骂作胆小鬼,集体对其嗤之以鼻,而能完成冒险的孩子则受到大家的普遍赞扬。我为了表现自己的勇敢,也加入了冒险的行列,鼓起勇气在横梁上向前走,一开始还信心满满,走了一半的时候却胆怯起来,看到下面的公牛抬起头,拿眼睛盯着我看,头上两支又长又尖的角巍然耸立,象要随时向我进攻,登时我就有点心慌,结果脚下一滑,一下子摔倒在地,幸亏我反应敏捷一下子象猴子爬树一样抱住了横梁,才侥幸没有掉进牛圈。孩子们惊叫了一声,随后嗷嗷地起哄,都夸我身手灵活反应快,我当时虽然惊出一身冷汗,但听到大家的夸奖还有些小小的得意。
我还喜欢在草楼的二层坐着,长时间地看下面的牛,牛圈臭烘烘的,可那时的我似乎根本不在乎,也许是草楼四面透风,显得没那么臭吧。我给每头牛都起了名字,“黑将军”、“小黄妞”,“花媳妇”,不一而足。看着牛安安静静地吃草, 吃完后就卧在一旁慢慢咀嚼,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响着,单调而又悠扬。我很喜欢看公牛头上那对弯弯的角,漂亮而又威风,尤其爱看两头牛打架,用角互相抵着,用尽全身力量向对方进攻,身上的肌肉疙疙瘩瘩的,充满力量感。多年以后我看到交易所的公牛雕像,总是能想起小时候看牛打架的情形,有种特别的亲切感。最终两头牛分出胜负,获胜的牛趾高气昂,落败的则垂头丧气躲在一旁,那时候我总是同情那只落败的牛,很想去安慰它一番,人天生就有些同情弱者。
草楼还是一个读书的好去处,尤其是夏天特别凉爽,那里无人打扰,只能听到牛铃铛、风声、和嗡嗡的苍蝇,越发显得安静。我拿着课本大声地朗读,而那牛似乎也在听我读书似的,一动不动地卧着,念书累了的时候,我就跟牛说话,问牛能不能听懂我读书,有时候因为苍蝇叮它的头,牛就会摇着头赶走苍蝇,而我就认为它在摇头表示不懂,我笑个不停,还骂它是头笨牛。古有对牛弹琴,今有我对牛读书,也算是对古人回应吧。
那时候最爱跟小朋友玩的游戏就是在草楼尿尿,比比谁尿得远,那尿得最远的孩子会成为大家羡慕的对象。为了在比赛中获胜,我有一次特地喝了一大碗水,并且一直憋着不撒尿,到比赛的时候喷薄而出尿出老远,居然得了那次的冠军,听到小朋友们的惊叹声,我着实美了半天,这也算是乡村野小子们的乐趣吧。
离家多年,草楼已经成了记忆角落里的一粒尘埃,偶尔会记起,但只当是小时的顽劣。上次回老家的时候,我还特地去看了看那座草楼,它依然还在那里,只是更加破败,好像随时都会倒塌,那一楼还是牛圈,已不是当年的牛了,我也不是当年的自己,只有那相似的铃铛声仿佛穿越时空,还在叮叮当当地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