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文|她

前几天听说她走了，我很惊讶，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了，自从她跟我哥离婚之后。

我哥哥比我大十几岁，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就结了婚，我们家父母亲戚对她都不满意，她身体不好，脾气不好，不是个能踏实过日子的人。然而我哥铁了心要跟她结婚，谁反对也没用。

婚后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她什么都不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吃完饭就出去找一堆人打麻将，什么也不管。后来她生了孩子，然而她也并不是个好的母亲，她对孩子的态度有点像我对我家猫，高兴时抱过来揉一揉，做错事了就打，“讲道理”这三个字是不存在的，她自己本身就还没有到人格健全到能讲道理的程度。

我跟她的关系不好，坦白说我讨厌她，怕她，恨她，而她肯定也不喜欢我，觉得我是个累赘。前面说她身体不好，生孩子的时候引发了心脏病，做过心脏手术，只能好好养着。我哥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但也在尽力照顾她，不让她做家务，也尽量不惹她生气。他们离婚的原因我不太清楚，那时候我在外地读书，只是某天我哥打电话来告诉我，他离婚了。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点也不觉得难受，甚至感到高兴，终于不用见到那个讨厌的女人了。后来几年，我只再遇到过她两次，两次都是在大街上偶遇，她叫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对于她的生活状况，我就完全不了解了。

但是这几年，我常常梦到她，梦到她还跟我们一起生活，脾气依然不好，在梦里我也依然不喜欢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常常梦到。我不喜欢一切长得像她，声音像她，脾气像她的人。

上上周听家里人说她重病住院，可能快不行了，我很唏嘘，她年纪并不太大，今年大概四十岁出头，我侄子快要高考，从学校回来去看她，说是转院去做手术，精神还好，只是没想到手术还没做她就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倒并没太难过，但心情上总归有点在意，我曾经想过“死”究竟是什么？死是灵魂离开了肉体这间屋子，完成了这一生的功课，去到下一世继续修行，还是……其实根本没有灵魂？

我侄子回她住的地方收拾东西，发了几句话给我，说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变，衣服随便放着，桌子上有未绣完的十字绣，抽屉仓促打开又关上，东西散碎……直到这个时候我哭了出来，尽管很多年没有见过，我其实还记得她的样子，记得小时候我去上学，看到她坐在村口的树下给小孩喂奶，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里很同情她，想她可能也就是个平庸的可怜的平凡的人而已。

过往一切都不再提，不再计较，不再怨恨，不再辨别谁是谁非，只愿她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