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河
外婆家住在一个可以称为水乡的小镇上,后门便对着一条河,不算太宽,能清楚得看见河那边的人家淘米洗衣的身影。也能清楚得听见河那边的喊话。
小时候,在夏天的傍晚,舅舅常常把我放在宽宽长长的木盆里,边游泳,边推着我过河,对岸住了个大我几岁的姐姐,生得唇红齿白,颇有些小倩的味道,但她却好像从来只在岸上和我说话,从不下河。
等游累了,我们就坐在岸边的大石块上吃西瓜,吹着凉爽的晚风,看河面被夕阳映得一片金红,耀得眼晃,顺手把瓜皮丢到河里,碧绿夹着嫣红,如同小花舟一般飘向远处.
在此时的季节去的话,清晨是一天中最美的风景,不时泛起水波的河面与河两边古旧的青瓦砖房,在薄薄飘忽不定的阵阵雾气里,水墨画一般的朦胧写意。
等我稍长,开始看沈丛文的小说,看他写湘西河流上的生活及景色,我马上想起了外婆家的屋后的小河。看他写河边吊脚楼上的某个小姐,在窗户后面无限眷恋得凝望着河上的某个的年轻水手的情景.我又马上想起了外婆家河对岸的那个美丽的姐姐,只是这里的河是没有水手的。
那个姐姐,我起码是十几年都没有见过了,曾经听外婆说是嫁了人。不知道她嫁的人是什么样的,对她好不好,要是现在见到了,不知道还认不认得我。我早已忘了她的名字,在心里把她当成了河边的翠翠。
很多年以后,我终于去了凤凰,看到了仍然清澈的川流不息的沱江,江中被水流带着翩翩起舞的茂密水草,两岸稠密又斑驳的黄褐色吊脚楼,还有临江而建的古旧石城。这里的江水流淌起来更湍急,风也大,这里的木头房子和砖房也不一样,更拙朴,带着水和风留下的印记。
但这里光滑的青石板路让我回想起幼年时夏天赤脚走在外婆家河边石板路上的清凉触感,还有这里应该也能在严冬从矮矮的屋檐上摘下冰凌。
外婆家房子早已被拆,屋后从前主妇们可以淘米洗衣服,孩童们能随时下去游泳的那条清澈悠远的河流现在变得和任何地方的不知名的河流都一样。岸边曾经可以坐上去乘凉大石块不知了去向,取代它们的是一排排整齐的绿化带。那些年复一年积累下来的浓厚温情都被清理掉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儿时留在河边的记忆。
它还是一样默默得在缓缓流淌,依旧美丽,但却已经不再美好。
我有时会想,如果沈从文出生在这小镇的河边,会不会写出别样的小桥流水式的故事,然后,人们会不会也把这个小镇藏进心底,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也一定记得要来看一趟。
那样的话,小镇是不是就能一直保持着它最初的秀丽模样,就像凤凰。小镇的河也能一直尽情得流淌,就像沱江。
如果能这样,我真想永远都守在这河边,住在青瓦白墙的外婆家,把时光静静得撒在清亮的河面上。
我也许会开一个文艺的闲品小店,也许会在河边学画画,也许也会成为一个写河流的大文豪,而我更想的是能够在夏天河水被晒得微热时下河去游泳,我要一口气游到对岸,去找找河边的翠翠,还要一口气游到桥下面去钻水泥的桥洞,我要游到曾经的小学门前,再游到镇边的田野,我要用河流的轨迹来拥抱这个小镇,这是从前坐在长木盆里泛着浪花的那个小小的我,小小的一个梦。
外婆家的河 外婆家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