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1-29

外婆过世已经快十年了，时间久到她的样子在我的记忆力已经开始模糊，即使我是她一手带大的。今天，突然让我想起这件事，不是因为年关将至，去坟头悼念，也不是因为有家人提及，而是因为妈妈抱着女儿站在了外婆曾经抱着我的地方，拍了一张合照。当看到照片的时候，突然眼眶一热，眼泪不自主的流下来，因为妈妈像极了当年的外婆，而女儿，像极了当年的我。当年的外婆也是这样，虽然五十出头，已经有点老态，但身体还很康健；当年的我，也像女儿现在一样，整日黏着外婆，和外婆格外亲热。

刚上幼儿园的时候，外婆送我去幼儿园，回来就得意地说，看来看去，还是我们家的小姑娘最漂亮。女儿今年上幼儿园时，我妈说了同样的话，全然忘记了自己当初因为这事儿嘲笑过我的外婆。可如今遭到我的嘲笑时，却涨红了脸和我争辩，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难道不是吗，哪像你，黑不溜丢，滑边儿眼，转过头去立马变脸似的盯着女儿笑。

上大学时，外婆一直把我送进了大学校园，开心地说，我看着你上了大学，怕是应该也能看到你嫁人呢。我满心想着，等毕业了，我就可以赚钱孝敬您了呢。

大三实习时，妈妈突然打电话给我，哭着说，你外婆生病了，回来看看她。我坐了早上第一班的大巴赶回了县城，妈妈拉着我嘱咐着不要告诉外婆真相，可是什么能瞒的住她。她和我们说，别瞒着我了，我不害怕，害怕难不成就不生这病了吗？我不敢作声，怕憋不住眼泪，只能坐在她床边陪着她。那个下午，外面的阳光很温暖，吊瓶里的水安静地一滴一滴流着。外婆半躺在床上和我聊天，告诉我她如何认识外公，嫁给外公，说到这她笑着腔调了一下，我可是我们县上最后一个八抬大轿被娶进门的媳妇呢，仿佛风光就在昨日。又细说着嫁给外公后和她的婆婆如何相处，如何张罗下放知青的舅舅和舅妈恋爱结婚，还有姨妈和妈妈小时候为了争皮球打架的事。她讲着讲着就怕我会不耐烦，不停催促我出去找同学玩，别在她这儿干耗着，其实她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听她讲这些，听她不紧不慢地跟我讲完这一辈子。

在家停留了一周，赶回公司上班，再次看到外婆，她一头浓密的头发已经掉光。给我开门的时候，她拿下帽子笑着问我，我这样漂亮吗？我捏了捏她的脸颊说，当然漂亮，比我看着还嫩。晚上我和妈妈陪夜，外婆偷偷自己起夜，被我发现了，冲到卫生间要扶她，被她挡在了门外，和我说，外婆不喜欢这样。小时候不嫌脏不嫌臭地拉扯我大的外婆，却不愿让我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我知道，她希望在我心目中，她永远是一个能干，干净，利索的外婆。

外婆走后的一天夜里，我梦到外婆家以前老街的房子，还有外婆，当时心里在纳闷，外婆不是过世了吗，可是看到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也不敢问，只是心里默默地兴奋，感觉所有的东西还和原来一样，房子和原来一样，外婆和原来一样。可梦里的我还是忍不住悲伤起来，好像知道这只是个梦，拼命地用相机拍着老房子，想把这些东西永远留住。

就像今天，突然看到妈妈抱着女儿，仿佛看到了当初外婆抱着我。有些离别迟早要到来，不愿接受却还是会发生，可生命的美好之处就在于爱的传承和永恒。希望我的女儿，以后也能记得，她有个这么好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