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 第一章
“阿绯，阿绯，快醒醒！”
林绯正是睡得朦朦胧胧，不防耳畔响起这么一下，一激灵，睡意去了四五六，微眯起眼，发觉天光尚暗，近旁倒是慢慢显出一身量娇小的轮廓，定了定神，试探着出声：“小梦？”
那人好似点了点头，又急急唤道，“阿绯，你快些起来，真是急死我了。”说着，又拿手把林绯往外拽了拽。
林绯一时有些迷糊，这半夜三更，有何要紧事，又见她催得急，不似胡闹，只得强打起精神，收拾妥当，随着纪梦一起出门。
这腾云山是这周国的第一高山，便是放眼整个延脉大陆也是排的上号的，因而，纵是盛夏，也与平地上的深秋无异，何况又是这么个夜深时分，林绯一出了门，便被那夜风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神思倒是全回笼了。
“小梦，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事。”林绯抱着双臂就那么直愣愣呆立在这四方庭院之中。
那前头的纪梦，闻言，稍顿了顿身子，压低了声，只喃喃道，“阿绯，你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说着，又是急匆匆往前行。
林绯皱了皱眉，只轻声道，“是你姐姐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话语里全然没有该有的惶惑，只如夜色般清清冷冷。
山高风大，纵使是这庭院深深，也围不得安宁。
“又有什么区别，今时不同往日，你该知道你如今的处境，留下，让姐姐何以服众，不留下，又要让姐姐背负那不义之名。”那纪梦竟边说边回转了身，微抬起下颌，直直望着林绯。
簌簌而过的，是那不堪夜风所扰的山间叶。
林绯望着那漂泊无定的叶出了一会神，稍稍按捺住不自觉浮上心头的烦躁，舒缓了语气，“小梦，我不会让你们姐妹为难的，我会自己走的。”说到这里，林绯不自觉轻叹了口气，“只是走之前，还想见你姐姐一面罢了。”
“休想！”不料，纪梦竟是一改平素娇弱，声音出奇的尖锐。
林绯抬起眼望向不远处的纪梦，只觉得今宵的纪梦不同往常，那脸正是在背光的位置，她看不清，只是莫名觉出一丝危险来，心意一动，出口便是一声试探，“你是如何知道我在这的？”见她不语，便踏前一步，“那门原是紧得很，也是你弄开的？”
那纪梦眼见的林绯步步逼近，心内暗暗发虚，怕她一时恼了自己，使出那镖师的身手，自己怕是讨不得好，于是，颤着声音，急道，“别过来，不然姐姐来了，定是要你好看的！”
“要我好看啊……”林绯在口内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紧接着，笑着摇了摇头，心道，小梦果然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啊，怕是自己刚刚多想了。
这般想着，她便伸出右手，想像以往般揉揉小丫头的小脑袋。
只是，这次终究是不同了吧。
小丫头躲开了。
林绯有些郁闷，只得讷讷收回手，摸了摸鼻头，轻咳了声，“小梦啊，夜风凉，我们先……”话未说完，余下的“回屋”两字饶是再如何在舌尖缱绻也吐不出去了，林绯望着院墙外那越靠越近，越来越盛的红光，陷入了沉默。
“来了来了！”伴着一声饱含喜悦的惊呼，纪梦飞也似地朝院门处奔去。
林绯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怎么，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又合上了。
一时簌簌之声大盛，林绯微敛着眉目，双手环抱，静静立于庭中。
纪清带着众人闯入院中时，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副“月下美人图”，一时有些怔然，好似初遇时那般，自己带着寨中众人围着她，而林绯就是如此这般冷峭着一张俊脸，后来……后来她们竟是难得的投机，不知不觉竟是到了可以义结金兰的地步，或许较之更多……更多些什么，纪清或许明白，却是如何也无法宣之于口。
看着又变回冷美人的林绯，纪清只觉得心内空荡荡的，鼻子也有些泛酸，愣愣地又向着她所在的方向踏了一步，轻唤道，“阿绯。”
“姐姐，你做什么！”纪梦轻斥一声，忙从握着火把的众人中跑出，伸出双手紧紧拽住纪清的衣袖，不让其再往前半步。
纪清回过神，转过头，正待说些什么，只见身后众人一个个高举火把，一张张嘴一闭一合间似是吐出，“寨主，把那林绯娘们抓住扭送官府，打了板子，定是会吐露那窃取货物所在，还我们腾云寨一个公道！”
渐渐地，那些嘴竟是被人下了指令般，闭合间愈发一致，而声在这空旷的山间，竟如那寺中的晨钟，一声接一声，震得纪清脑海一阵空白。
那阵阵人声，也不知是何时歇的，又是如何歇的，纪清仍是木木的，不知该以何面目回头，那拽着她衣袖的妹妹纪梦确是不依的，“姐姐，我都劝过阿绯了，她既是不肯走，定是愿意上府衙，还我们公道的。”
走，又如何走得掉，那边厢的林绯不禁暗自腹诽道，想是这般想，出口又是不同，“阿清，我只愿再同你谈上一谈，此后，自是会走的。”
清洌洌的音与这静谧时刻尤为相适。
纪清狠了狠心，挥去衣袖上的牵碍，往前行了几步，又回头命令道，“都给我在外面等着！”
“啪”的一声，屋门隐去了两道身影，众人只得眼巴巴望着那紧闭的窗门，只有纪梦一人不停来回踱步，任谁也劝不住。
也不知这天光又漏了几许，东方渐渐显出几分白来，众人便有些沉不住气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嗡嗡之声不绝。
纪梦欲要上前扣门相问，又怕自家姐姐不喜自个自作主张，正踌躇间，便见面前的门又开了，只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只剩姐姐一个人了，那该死的林家阿绯呢，是了，定是她又使出什么迷惑人的招，哄骗了姐姐放了她去。
越想越气，纪梦一个健步便跑到纪清面前，尖声道，“你放了她！放了她！怎么可以！”
纪清正欲斥责，哪想到纪梦竟扑倒在她的怀里，颤着身子，低低哭了起来，心下又是一软，只道是妹妹受了这几日的惊吓，又是年幼，一时失态也是有的，便就一边软语哄着，一边遣着余下众人四下去寻那逃逸的林绯。
“咳咳咳”，夜昼交替，最是寒凉，饶是再好的身子，急行了这许多路，林绯也有些受不住了，靠着一棵长青的树木就慢慢滑坐在地上了。
阿清她，是相信我的吧。
合上眼，身体的疲乏一点点从足间漫上来，漫过了垂在两侧的手臂，漫过了一颗砰砰直跳的心，直让林绯一点气力也无，闷闷的甚是烦恼，不觉间竟又回想起与纪清临别的情景……
“阿清，我原是要走的，只是还有些话尚未和你说。”林绯说着，打开了屋内靠近后墙的窗。
这窗原是为了能在冬时赏那远处群山盛雪所开的，现下时节不对，不光是时节不对，时辰也不对，外头只显出些黑魆魆的影来，林绯轻皱了皱眉头，仍旧望着那些轮廓不放，“昔日林刘两家镖局在这西南之地是何等风光，虽是暗地里争锋，明面上却是和和气气，讲着平衡二字的，不曾有过龃龉，阿清可知为何？”
虽是疑问，纪清却是知道的，林绯意不在问询。
果然，那厢林绯往窗外探了探头，又回转过身，看着纪清的眼缓缓道，“当今圣上最是忌讳结党营私，蓄养那私家兵，如今这西南之地唯剩一家这般大规模的镖局，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不让人浮想联翩实是难事，若是传到那有心人耳内，呵呵……”
一时，室内只飘着林绯的冷笑，飘入了纪清的耳，飘入了纪清的心，她已明了阿绯的意思，若是腾云寨趁着林记式微，入主西南镖局，不管是有心自保的刘记，还是决意撇清嫌疑的府衙，都会大力扶持，只是……
“我以腾云寨寨主的名义保证，虽有分西南镖局一杯羹的打算，但绝无取林记而代之的心思，何况我与你，我与你……”后面的话，再是如何措辞，纪清也是无法说出口的，只转言道，“如今林记失镖，嫌疑最大的便是腾云寨，又如何会是最大受益者，既是如此，幕后推手绝与我们腾云寨无关，阿绯，你莫不是……莫不是……”
“怀疑你吗？”林绯低着头，轻轻笑道，随即，靠着窗台，双手环抱，稍稍柔和了脸上表情，“阿清，你知道的，我向来是信你的，只是暗箭向来难防，若是为了朋友之义，我退步了，带着‘监守自盗’的名号逃逸了，腾云寨是否又现了转机。”
纪清还待说些什么，只见林绯一个倒扑就跃出窗外，急急奔至窗边，又见她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正暗自松了一口气，又见那厢林绯一个纵身便是跳出了院墙，空余茫茫夜色……
文/闲得发芽
编辑/闲得发芽
这是伍识的第 1 个小说续写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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