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熬
父亲去年9月17日住进人民医院，今年7月19日胃癌复发再次住进医院。
翻开病历记录本时，他与这三个数字的缘分让我震惊。
明显感觉两次住院在护理上的难度截然不同。
这次他不停的吐血，由开始的每天一次，到每天下午不停的吐，再到每天晚上也不停的吐。
吐血伴随着腹部不停的抽搐，一上一下一起一伏的鼓动。更糟糕的是，他竟然不能进食，一吃点东西，便觉恶心，呕吐，直到吐完为止。尤为难过的是7月23日大暑节这天。
7月23日，周一，大暑节，我要上班，不能像周末一样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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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不明就里，发现他吐血的频率加快，忙不迭的与医生交换意见，说要出院。害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就死在医院，按照老家的习俗，凡属在外面去世的人都不能进堂屋。
于是，值班医生便给父亲开了出院证明，值班医生把电话打到父亲的病房，当时我们都不在场。
除了胃部患病外，父亲的听力与视力相当的好。父亲亲自接听了电话，伤心得不能自已。
他一听说要出院，便万念俱灰，悲从中来。母亲进去时，当着母亲的面哭，我进去时，在我面前泪眼婆娑。
父亲的伤心不是没有道理，他已吃不进任何东西，唯靠输液维持基本体能，一旦出院，便等同于断食断水，离死亡将会越来越近。
那些平时健康正常的人不时把死亡放在嘴上，可真当死亡来临之时，没有人能做到视死如归，包括自己的父亲。
四年前，父亲身体健康，秀儿去世时，他曾对我说：现在我们这老一辈，“财喜”一个一个的来了。
他把“死亡”当成是“财喜来了”，可见他并不是一个惧死之人。
03
当我把正在哭泣，瘦得仅剩68斤的父亲的头，埋进我的臂弯时，明显感觉到父亲情绪已渐趋平静。
再用手抚摸他的脸颊，边抚摸边揩干他眼角的泪，并对每一个进来的亲人，示意她们先出去，让父亲默默地垂泪，安静一会。
也让他保住男人的那点自尊，我做这些时，父亲像只小羊羔一样温驯可爱。
第一次亲眼目睹倔强不服输属虎的父亲居然也会当着我的面流泪。
我速速跑去医护室，嘱咐医生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允许父亲出院，并让护士继续给父亲打点滴，因为紧张，针扎了好几次都扎不进，双手满是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针眼。
我竟爱莫能助，去了趟洗手间。
在洗手间时，我面对盥洗室，突然意识到今天是大暑节。心里猛然一紧，听说老人去世常与节气有关，我连忙翻看大暑节是何时交节。
当翻到凌晨五时交节时，长舒一口气。
二姨父却说，虽然交节的时间点已过，但这一天还没过啊，我松弛的心又紧张起来，祈祷这一天快点过去。居然生平头一次这么期盼24小时快点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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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这一天让我无比眷恋与父亲相处的美好时光，生怕时光就永远定格在这一天，所有的美好都将变成记忆，触摸不到父亲的肌肤，听不到父亲的声音。
鼻头一酸，眼眶湿润，眼泪如决堤洪水翻滚而下。但在父亲面前我竟没有一滴眼泪，上帝执意不让我把脆弱的一面呈现给父亲，也许在父亲眼里我就是他的天。
再来到父亲病房，护士还在，针还是没有注射进去。便向远在广东从过医的专家咨询，哪知电话没打通，我只能用微信联系对方。
在等待对方电话打过来的时间段里，我如坐针毡。
可在父亲眼里，我仍显得那样淡定。他反倒像小孩般任性哭泣，我一边安慰他，一边再次拨打。
终于，专家哥哥告诉我让医生给他深静脉置管输液。医生让我征求父亲的意见。我把想法告诉父亲，他摇了摇头，怕因为呕吐，颈静脉置管不舒服。
见父亲已经平心静气，便对他说，我们再试一次留置针，万一留置针也无法顺利输液了，我们再考虑深静脉置管，好吗，但是你一定不要紧张，放轻松点好不好？
父亲像个小孩似的，很听话的朝我重重的点了点头。这让我感觉到信任有时候比生命更重要！
没想到护士居然很轻松的就把药液输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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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懂得情绪紧张不仅影响身体，还影响输液，血管一收缩，容易脆，会有液体渗出，引起肌肉发肿。
这段颇为难耐等待顺利输液的时间段里，我居然召唤我的表哥表姐表姐夫一起来看我的父亲，我担心他真就这么走了，我也会精神崩溃，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坚强。
等父亲情绪稳定，一切顺利，我来来回回的折腾得也累了。晚饭也顾不上吃，倒头便睡。醒来后，心暗想，这一天应该过去了，天亮了吧。
哪知打开手机一看，才晚上11点13分，离过完大暑节这一天足足还差47分钟啊。我再一次担心父亲就这样离我而去，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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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离今年农历9月15日满80岁仅差三个月。
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八十岁，足足赚了十岁啊。假如人的一生以60岁为界，父亲也整整赚了20岁。
我们在劝别人的父母亲时，常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何况是八十岁的老人了，但换成自己的亲生父母，哪怕他活个一两百岁，都还嫌少。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都做不了，像个木偶，也仍希望他能活着。
毕竟推开门一看，头上的那片天还在，只要父母健在，自己永远是个小孩。就像头顶上的那把雨伞，头上的这片天永远有人给顶着，永远有人为你遮风挡雨，就不怕风雨来临。
时间好不容易过了零晨十二点，终于，天亮了！对着窗外泛起的白光，我深深的吸了口气，这一天熬过去了，这一夜熬过去了，这一页也翻过去了！
这一天，对父亲来说，是难熬的一天，对我来说 ，又何尝不是?
愿父亲熬过去，多熬几年！我不在乎你生命的质量有多厚重，只要你还活着！是的，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