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鹫势·将击

宫灯光晕透过屏风，帷幔枕衾、雕窗锦帘，碳火烘得一室又燥又闷。陈昭仪一时睡意全无，披衣起身，拂帘而出。子时三刻，正是不早不晚的时候。推开那禁闭的殿门，冷气自外灌进。北风呼啸，地上积雪已盈尺深。风中夹着寒冽的梅香，远处那老梅根结盘曲，枯枝尤在，却仍绽放出芬芳花朵，沁人心扉。

浅浅花影里，一人负手而立，玄色外披经不住凛风卷起，露出衣下的赤色玄龙暗纹。陈昭仪心中讶异，瞧得并不真切，“陛下？”

风声过耳，雪落簌簌，陈昭仪只觉那仅存的暖意也被卷走。风灌入鼻腔卷进肺腑，引得她不住咳嗽。玄色暗影微微一怔，拂袖转身，墨发上镀金玉冠迎着月光耀耀生辉。皇帝疾步上前，将风氅脱下披在陈昭仪身上，将她拥紧入殿。

“已是有身孕的人了，怎的不着紧身子些。”皇帝俯下身来看她。因离得极近，陈昭仪隐约闻到他衣上浮动的龙涎香气。伸手去拭她鬓边雪水珠，袖口拂过面颊，轻轻触到彼此肌肤的温热。陈昭仪脸颊生出浅浅嫣红，映入皇帝眼中，只觉面若桃花，眸动秋波，煞是动人。

陈昭仪垂下眉目，掩去那抹娇羞，伸手去解那风氅。那毛已湿漉漉腻在一处，自上而下徐徐滚落水珠，入手湿滑一片。陈昭仪心下诧异不已，“陛下在外立了多久？”

皇帝拿去她手中风氅，漫不经心道，“寡人回殿路经此处，便想进来看看，琢磨着你定该睡了，没想到却还能在廊下遇见。”他语声带笑，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如若不是寡人听闻你风寒久久不愈，昨日问了替你诊脉的太医，竟还不知你已有身孕四月余。”

陈昭仪瞧着他笑中虽带怜惜，却深深隐着那抹疑虑。寒风里，他等的不是她，而是凛冽中令他安心的寂寞。他终究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永不会平视前方。

藏下心中的自嘲，半撑了身子婉转迎上他，“臣妾本待胎儿稳定了再告诉陛下，陛下国事繁忙，臣妾不忍叨扰。”

皇帝伸手揽了她的腰肢，抚上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是寡人的不是，不该冷落了你。”

陈昭仪佯装气恼地别过身子，笑容敛回眼底，“陛下怎不去陪那徐经娥？”

皇帝轻轻揉搓着她的耳垂，语声低哑，“寡人也不知怎么的，只一去徐经娥那便觉流连不已，想日日都去。”轻笑一声，“爱妃可是吃醋了？”

陈昭仪长发披散，轻拢鬓间，只笑着并不回话。皇帝瞌了眼，轻嗅女子鬓角芳香。指间扳指摩挲在她的脸颊，小指斜斜挑了她交襟领口。幽幽宫灯闪烁，那细绢中衣隐隐透出颈间如玉。

陈昭仪侧过面颊，不着痕迹的避开指尖触碰，将皇帝半披的风氅系好，脸上净是吟吟笑意，“不早了，陛下明日又要劳神，该去回休息了。”

皇帝将手拢进衣袖，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爱妃也好好休息，保重身子。”

门外雪花逾大，冷风自开起的门缝间钻入，卷走屋内刹那间的弥郁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