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源》 | 第十四章
起源
10点30分
开往家中的起源吉普车上
禹或非恢复了冷静。现在想来声音模仿早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但是究竟是谁要拿着自己的手机模仿自己呢？难道这只是恶作剧吗？他催促司机，一心只想回家。
半个多小时之后，吉普车停在了家门前。禹或非也没什么行李，等到他从后排下车，司机说多余的话就开走了。
家里门窗紧闭，是他离开时的模样。禹或非伸手要去按门把手上的密码锁，但是转念一想这么多天没见，虞老太怕是要担心自己了。他走下台阶，来到隔壁虞老太家的门外。里面传来了广播的声音。
“谢天谢地她在家。”禹或非终于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一种如释重负的舒畅流淌全身。
他敲了敲门，稍微用了点力。
“来啦。”屋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让禹或非一下子忘记了连日来的疲惫，这才是他本该属于的世界。
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虞老太穿着睡袍站在禹或非的面前。
禹或非心想虞老太定会扑上来抱住自己，抚摸自己满是伤痕的脸颊，甚至会热泪盈眶。毕竟自从外孙雷震子离世之后，禹或非成了虞老太最亲近的人。他暗自梳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不知从哪儿开始向她诉说。
可惜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虞老太只是静静地站在禹或非的面前。“是你呀，非。”她的语气还是那么的慈祥温和。但是仅此而已了。一阵风吹来，虞老太宽大的睡袍在空气中随风摆动。
见禹或非呆呆地立在原地，虞老太有些疑惑，连忙让开身子说道：“孩子你怎么了？不舒服？赶紧进来坐。”
禹或非看着虞老太温暖的眼神，心想太反常了。对于自己的出现她居然没有一分一毫的惊讶。他默默地跟着虞老太走进屋。
厨房飘来香味，老人家正在做饭。桌子上一篮子的干净水果。除此之外，房间里所有的摆设和禹或非印象中没有任何不同。
“外婆最近还好吗？”
“我呀，身体硬朗着呢。倒是你，神情怪怪的。发生了什么事？跟外婆说说吧。”
“外婆，那天在星海公园……他们后来没有为难你吧？”
虞老太皱起眉头，说：“你怎么还在问这个问题？今天你究竟怎么了？怪怪的。”
“什么？”禹或非不解，两个人明显没有在一个频率上。
“来来来，先吃个苹果吧。”虞老太从那一篮子水果中取出一个苹果递给禹或非。“我跟你说，以后不要再给我拿这么多水果了，我一个人又吃不掉，很浪费的。待会你自己拿回去一些吧。”
虞老太依旧是笑眯眯地看着禹或非，眼神中略带关心。她不知道她的一句话让禹或非心中翻江倒海。那一句话就像铁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了禹或非的胸口上。让他一瞬间感觉呼吸困难，头晕目眩。
从被起源绑架的那天算起，禹或非不在家已经至少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他怎么可能给虞老太送过水果。但如果不是他又能是谁？虞老太可没到老眼昏花认不清自己的地步。
好半天，禹或非一句话说不出来，不得不静静地坐在那儿平复自己的心情。虞老太见状，紧张地问他要不要叫医生看看。他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
禹或非看到虞老太急冲冲进去了厨房，因为那里传来了糊味。他大声喊道：“外婆，我先回家了，你能来我家一趟吗？”
“行啊，我马上过来。”虞老太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禹或非急忙离开了虞老太的家。他心里认定了有人在冒充他，而且冒充得天衣无缝。虞老太和自己作为邻居生活了至少五年，那人居然连她老人家都能蒙骗过去。
他没有回家，而是快速地穿过马路，躲到了一辆路边的面包车后面。透过车窗刚好能看到两家人的正门。
过了一小会儿，虞老太出来了。她步履蹒跚地朝着禹或非家走去。虞老太敲了敲门，没有动静。她又敲了敲。这时，门开了。开门的人被虞老太的背影遮挡一时难以辨认。禹或非远远看见虞老太和那人说了几句之后就被后者礼貌地请进了屋。
就在虞老太进屋的那一刹那，禹或非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面貌。他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简直快让他窒息。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脑门。他看得清清楚楚，将虞老太请进屋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发生了什么？难道这个世界上有另外一个自己？那我是谁？禹或非僵住了。他的世界观在崩塌，随之崩塌的还有大脑中的所有记忆。“雷震子”、昆仑山、起源，所有这几天内发生的一切记忆犹如潮水般涌出，在他脑海中决堤。头疼、恶心，禹或非按压着自己的腹部，“哇”地一口吐了出来，苦涩难忍。
中午12点
星海公园
禹或非漫步于公园一角，脑海中循环播放着自己的回忆。从幼年到成年，他拥有自己从小到大的完整回忆。他无法去质疑此刻的自己是伪造的，那唯一的结论便不言而喻了。那个假冒的他究竟来自何方？难道是起源？因为这一切都始于起源对自己的那次绑架。而后自己去了昆仑山，而另一个自己则回到了家中。可是即便他回到了家中，他是如何取得虞老太的信任呢？光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外表吗？
思绪混乱，他无法静下心来，也清楚光靠自己一人之力难以解开这其中的秘密。他需要帮助，可是除了雷震子，又能有谁呢？
一辆自行车闪躲不及，刮倒了恍恍惚惚中的禹或非。车上的人回头骂了一句，一阵风就骑走了。禹或非静静地坐在地上，毫无所谓。他看到一张纸片从上衣口袋中飞了出来，在空中翻了几圈之后落到了他的手边。
“王旋——起源生物科技部门总经理。”禹或非拿起名片默默地地念出了上面的字。
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定数。他想起了离别时王叔的那句话——“有任何困难，尽管来起源找我。”
“难道王叔早就料到了这一切？”禹或非摇摇头觉得这不太可能，但是他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定要去问个明白。
掏出被自己摔破的手机，禹或非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那是起源公司的总机，响了两声之后就被人接了起来。
“喂，你好，帮我转一下王旋。”
“好的，请问您贵姓？”
“我叫禹或非。”
“啊，是禹总啊。王叔早就和我们打听过有没有您打来的电话了。”对面的语气有些兴奋。“王叔好像等您好久了。”
“等我？”禹或非充满疑惑：“那帮忙转一下吧。”
“不用了。您告诉我地址，我给您预定最近的酒店。明天早上会有专车去那儿接您来公司。详细的情况等到了公司，您再当面和王叔确认吧。”
“啊？”电话那头的声音略快，让禹或非竟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完全消化了那几句话，他明白了自己的命运早就在起源的掌握之中。而他，只能选择接受。
电话中他无力再说更多的话。眼下他需要放松，休息。等到了起源，见了王叔，也许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早上8点
闹钟的铃声将禹或非叫醒。这是从昆仑山回来睡得最沉的一夜。他用冷水冲了个澡，精力恢复了大半。他已经下定决心，无论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都会尽全力去解决。他是一个无神论者，坚信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就算再诡异的现象都会有背后符合逻辑的科学解释。
吃过早点，走出大门。眼前又是那辆熟悉的起源吉普车。司机冲着禹或非露出尊敬的笑容，是昨天接机的那位司机。
几句客套之后，禹或非上了后座，司机轻轻地将车门关上。
禹或非很佩服这位司机的技术，平常的出租车可能都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而这位司机几乎花了半个小时就到达了郊外的起源总部大厦。那个太阳系模样的徽标再一次呈现在了禹或非的眼前。
起源总部园区占地上千公顷，一栋栋参天建筑鳞次栉比。包含了办公区、研究所以及员工的生活区。总部办公大楼坐落于C区。是一栋五十多层的子弹形巨大建筑。在它旁边紧挨着一栋罐头一样扁平的圆柱形建筑。不过不像总部办公大楼那样人来人往，那罐头建筑大门紧闭，上面甚至还贴着封条。禹或非询问司机，后者也不知其中缘由。
最后吉普车稳稳地停在了总部办公大楼门前，门卫快步走过来打开车门。禹或非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他朝那门卫微微点头。门卫关上车门，做了一个手势。“您好，这边请。”
两人走进大厅，前台一名女士刷地一下站了起来。“禹总来啦。”几个在前台填表格的人纷纷侧目。禹或非看到他们互相悄悄说话，想必是在议论自己。
门卫将禹或非交给了前台。
“禹总，请跟我来。”那女士走出了前台，她一边微笑，一边带领禹或非前往电梯的方向。禹或非听得出来这是昨天电话里的声音。
“怎么称呼？”等电梯的时候，禹或非问道。
“您叫我晓奕就行了。昨天王叔给我发了您的照片。我原本还担心认不出您呢。呵呵。”
电梯来了。两人进去之后，晓奕按下了十七楼的按钮。
“我们是去见王叔的对吧？”以防万一禹或非确认一下，上一次来到起源的记忆并不美好。
“那是当然。不过王叔这个点正在开会。17楼是距离会议室最近的一个休闲楼层。您可能需要在那等候几分钟。实在不好意思。”晓奕略带歉意地说道。
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她没有估算精确，电梯门“咣当”一声撞到她身上弹了回去。
“啊！”小姑娘吓得惊叫一声。看到电梯里站着两个人，羞愧地走到了角落。
“急什么嘛。”晓奕责备地训斥道。
“对不起对不起，姐。这个文件总经理们开会要用到……”后面的声音就像蚊子一样细到听不清了。到了15楼的时候小姑娘就急匆匆下了电梯。
“禹总不要见怪，她这人就是这样毛毛躁躁的。要我是人事部的，可能早就开除她算了。可谁让她是靠关系进来的呢。估计人事部的也很难办。”
“没事，挺有活力的。”禹或非微微一笑。
“啊，哦，是的。小年轻嘛。”晓奕没料到禹或非并不在意那孩子的莽撞，一时有些尴尬。
下了电梯，禹或非看到一个巨大的楼层区域指示牌。左手边是健身淋浴房，直走是酒吧，右手边通往咖啡厅和书籍杂志借阅处。
“禹总，您先在这儿休息一下。王叔开完会，我们会派人通知您的。”
“好，知道了。”
“那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下去啦。有任何事情您都可以来前台找我，或者给我打电话。”
禹或非点了点头，晓奕独自回到了电梯。
等到晓奕走后，禹或非一个人来到咖啡厅。他打了一杯咖啡之后安静地坐在角落，看身边起源的员工来来往往。有时他会听到他们小声地议论。“对对，就是他。”当他抬起头和说话的人四目相对，后者又马上快步离开。禹或非心中纳闷，似乎这起源总部里的人都认识自己。他不想多生事端就没有细问的打算，这次前来只是为了弄明白为何被起源绑架之后有人冒充自己。他低下头继续品味手中香浓的咖啡。
“你是新来的？喂，喂。”
一只女士的小手轻轻拍了下禹或非的肩膀。禹或非抬头，发现身边站着那位电梯里遇见过的莽撞姑娘。
“没事，不用害怕。我第一天来这里也是晓奕姐带上来的。”那年轻姑娘的笑脸阳光朝气，天真烂漫。
“我……”禹或非想要说话，却插不上嘴。
“放心吧，过几天就习惯了。”那姑娘再次拍了拍禹或非的肩膀，她似乎毫不介意和陌生人的接触。
禹或非注意到几个起源的员工正以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他俩。“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他问道。
“我还是实习生。嘻嘻。所以咯，哪里需要我我就去哪里帮忙。”她把音量放小，附在禹或非耳边轻声说道：“尽是一些没营养没内容的脏活累活。”说完，她又抬起头大声问道：“你呢？你刚来的，应聘了哪个部门？”
就在这时，一个起源的员工快步走了过来，她拉着那姑娘的手臂悄悄说话，还时不时瞄几眼禹或非。只见那姑娘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一脸震惊地望着禹或非，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立马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一堆起源的年轻员工中间。剩下一头雾水的禹或非坐在原地，莫名其妙。
之后禹或非感觉整个咖啡厅里的人似乎都在谈论自己。每一次只要他抬起头，总能和好几双眼睛对视。禹或非如坐针毡，索性将头埋进杯子里。
过了半个多小时，王叔的讯息总算传来了。一个秘书模样的职场成熟女性来到17楼寻找禹或非。
“王叔在20楼等你。跟我来。”
禹或非如释重负，急忙跟着她上了电梯。
几天不见，王叔又胖了一圈。整个身体肉乎乎的，塞在办公桌旁边的椅子里。
看见禹或非进来，王叔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庞大的身躯遮挡了一片光线。
“你终于来啦，欢迎欢迎。”王叔客气地和禹或非握手。“来来来，坐着说。”
两人这才第三次见面，可王叔表现得有些自来熟，这让禹或非感觉有些不自然。他感觉整个起源好像都认识自己一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究竟怎么回事？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坐定之后禹或非直切主题。
“什么怎么回事？”王叔笑嘻嘻地说，似乎明知故问。不过马上他就将一台电脑的显示器转向禹或非。“你看这个。”
显示器上是一封内部邮件，宣布禹或非将接替肖万全担任起源医药健康部门的部门经理。
“我什么时候答应来你们起源就职了？”禹或非不满地质问道。
“你这不是来了嘛。”王叔双手一摊，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先不说这个，为什么会有另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存在？我家里那个人究竟是谁？是不是你们起源做的好事？”
王叔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轻哼了一声，说道：“有意思，这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这样，这件事你交给我来调查。10天之后必定给你答案。”
禹或非狐疑地盯着王叔，他没想到后者如此主动地要帮助自己。“你自己说的啊，那我等你消息？”
“没问题。”王叔信心满满的样子。“眼下你有另外一项重要的任务。”
“什么任务？”禹或非发现自己很快地进入了角色，他明明还没有答应入职起源，但是好奇心驱使着他顺着王叔的话接了下去。
“我们起源的总裁——魏炎冰，他遇到麻烦了。”
“什么？”禹或非摸不着头脑，他以为自己的任务可能是跑跑腿，或者帮忙运营起源的业务。没想到上来就是和总裁魏炎冰相关的。起源那么多部门的经历，为什么会轮到他呢？
王叔继续说道：“一边有人威胁他交出《云牙子笔记》，一边有人出价要把《云牙子笔记》卖给他。”
“这怎么可能！”禹或非激动地说道：“昆仑山那会儿，《云牙子笔记》已经被烧了。虽然雷氏探险队拍了照片，可是后来谁也没有找到那个相机。”
“这些我都知道，具体情况等你见了魏炎冰让他当面和你解释吧。”
“他在哪儿？我能做什么？”
“地堡。”
“嗯？”
“那是起源旧址，到时候会有人给你带路的，不用担心。到了那里，你只要保证魏炎冰的安全就行了。此外，我个人有一个小建议，你可以想办法改变一下那个地方的时间。比如说让它快两个小时。”
“什么意思？”禹或非问道。
“哈哈哈。到时候你就明白啦。一定要记住哦。”王叔故作神秘地说。
“那我什么时候出发？”
“不急，你先回你的办公室。等一会儿会有人来找你的。”
在离开王叔的办公室之前，禹或非回头笔画了一下手指头。“10天。你答应的。”
王叔回了一个OK的手势，表情略萌。
医药健康部门经理的办公室也在20楼，距离王叔的办公室不远。当禹或非推开门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站着一个人。
“Hello，又见面了。”是那位心急莽撞的年轻姑娘，此刻勉强微笑，难掩心底的尴尬。
“怎么是你，有什么事吗？”禹或非问道。
“咦？王叔没和你说吗？他刚刚通知我让我暂时当你的秘书。说是你有什么需要帮忙、需要代劳的都可以交给我。”那姑娘睁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这样啊，你叫什么名字？”
“张雨青，叫我雨青就好啦。”
禹或非想起前台晓奕的话，问道：“你和总部里哪个人是亲属关系吗？”
只见雨青支吾了一下，小声地说：“就是王叔啦，我是他的干女儿。禹总千万不要说出去啊。”
禹或非笑了笑，心想小姑娘心底还是单纯。他估摸着这种小道消息早就传遍了全公司了吧。
眼前这间办公室有些空荡，除了靠窗的一套办公桌椅之外就是里边靠墙的几排架子，上面满满都是文件夹。办公室里没有看到明显的私人物品，禹或非心想肖万全的东西应该都被清理走了。他翻了两个文件夹，里面是数不尽的医药报表，初看之下密密麻麻的数字让人头疼。禹或非不动声色地将文件放回，他可完全没有心思在这些数字上。他最迫不及待看到的是王叔调查顺利，将住在家中的那个冒牌货揭穿，然后他可以回到自己温暖舒适的家中。他怀念自己熟悉又柔软的沙发，那里简直算是他的天堂。
想到这，禹或非有些担心王叔的调查。既然自己也有秘书，何不让调查在自己这边同步进行呢？
一念及此，禹或非转向雨青。后者一阵紧张。
“你不是觉得起源的工作无聊吗？现在我给你第一个任务。”
“是！”雨青笔直地站立原地，听候命令。
“5月10号那天，起源派了五个人在星海广场绑架了我，然后将我带到了起源总部。你帮我调查一下除了言沐寒以外其余的四个人是谁。他们绑架了我之后做了什么。”
雨青掏出随身笔记本，快速地将禹或非的话记了下来。
“明白了？”
“明白！”
“完美，那你去吧。我等你消息。”
雨青飞奔着离开了办公室，像一匹脱缰的野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