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酒

湘江北去

她漠然落笔，像是一尘了如故，丝毫不关乎。那割破的脉搏，像是流云行霜，止不住的，是鲜血。

一月添香，二月夜未央，三月情诗慌张，四月对镜补红妆，五月相携游马十方，六月日日笙歌抛流光，七月为卿斟唱曲水流觞，八月年华辗转处，陌上成双，九月田中百花争艳，怜意满腔，十月眠里光阴归去，思念倾满江，十一月冬雷阵阵，笑悲歌不恸上苍，十二月天寒地冻，凭楼伫等把痴梦熬荒。

光阴慢，恩怨两难。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恩爱相守，本就是戏言吧？

她的眸子如同死灰，她的心里像是黑夜，她的身躯寒结成冰。弥漫她身躯的，是怨气；填充她脑海的，是过往；害死她的，是世道人心。

“归去否？”一声叹息响起，悠然回荡。

她的身体红妆赤焱，她的眉角散去戾气，她的眉眼好看如初，她的唇间涂染胭脂，她的面颊敷上芙蓉，她的指尖削若葱根，她的手腕如同白玉。

她的魂，安定了下来。

她睁开了眸子，看见了坐在窗前的他，从地上爬起，眉角还有晶莹水渍，是泪。只是已经冰凉。

“你是何人？”她开口问到。

“酒客。”他如是说。他将手中的酒灌入喉中，是烈如刀，是猛如火，是重如山，是高如风。

“来此作甚？”她看着地上依旧躺着的自己，是那么美，红装素裹，和那殷殷鲜血，相映成趣。

“酿酒。”还是那般的淡然，丝毫没有波澜。

“我死了？”她摸着自己的手，皓白如月的手腕上一条新创的伤疤，冰冷。

“刚死。”他看了一眼窗外，天气很好。

“我怎么...”她还想继续问，却被他打断。“没有变成厉鬼是么？”

“是...”她沉默了。

“因为这里归我管。”他笑了，雪白的牙齿，还有点点酒渍。

她变成了一道流水，魂开始荡漾，流入他的酒壶，他晃了晃酒壶，里面发出酒浆撞击瓶身的声音。

沉重又清脆。

“芙蓉花洒了那枝头，却蝴蝶难留。”他唱着她生前的曲，走下了楼梯，没有人看见他推门出来，也没有人听见他唱着曲，哪怕他们和他擦肩而过。

“一夜相思愁。”

从那楼中出来，他没入人群，任凭腰间的酒壶晃荡，却没有半点酒水洒出。

那夜，她许身给那个人。

听他说：“愿与执手立黄昏，愿与品茗粥尚温。愿与添香捻熄灯，愿与捧卷书半生。愿与剪烛夜已深，愿与对弈把酒分。愿与叠袖相拭泪，愿与入梦共前尘。愿与赏月顾星辰，愿与烹茶清未冷。愿与静听诉衷肠，愿与话君心头梦。愿与解语心中泪，愿与共行天下路。回首灯火阑珊处，一如初见立中宵。”

而今，她孤身陨，那人却舍她，平步云。桌前的毒酒，是渔火，是杨柳，是红豆。

无人与我立黄昏，无人问我粥可温。 无人与我捻熄灯，无人共我书半生。 无人陪我夜已深，无人与我把酒分。 无人拭我相思泪，无人梦我与前尘。 无人陪我顾星辰，无人醒我茶已冷。 无人听我述衷肠，无人解我心头梦。 无人拘我言中泪，无人愁我独行路。 回首向来萧瑟处，无人等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