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资治通鉴》［404］ 马援切切说杨广，隗恂迷迷附公孙

马援听说隗嚣对刘秀怀有二心，屡次写信责备他，劝导他。隗嚣收到马援的信后不仅没有悔意，反而因为马援站在刘秀一边而愈加愤怒。等到隗嚣起兵造反，马援上书刘秀表明心迹：“我与隗嚣本来是真心好友，他派我东来的时候对我说：‘我打算拥戴汉朝，请你去洛阳探一探虚实；如果你觉得此计可行，那我们就下定决心。’我从洛阳返回后如实向他作了汇报，确实是要劝导他一心向善，并不敢出于什么私心欺骗他。。然而隗嚣自生奸邪，盗憎主人（盗贼憎恨物主，喻邪恶憎恨正直）；于是就把满腔的怨毒发泄在我身上。如果我不把这件事说清楚，那么皇上就无从了解实情；请允许我晋见皇上，我将向皇上详细说明消灭隗嚣的办法。”

［点评］

马援的这封信，《后汉书》里前边还有一段话：“我自念归身圣朝,敬侍陛下，本来没有三公辅相一句话的推荐，也没有左右的人为我先言。我自己不说，陛下何能听到。夫居前不能令人轾，居后不能令人轩，与人怨不能为人患，臣所耻也（居前不能令人分高低，居后不能令人分轻重。招人怨不能为人患，这是臣感到羞耻的）。所以敢于触冒罪忌，冒死陈述至诚。”

伏波将军马援后来战功赫赫，这封上书，基本上把马援拒绝平庸的性格特征表述得淋漓尽致。，对马援来说，绝不能身居人后，前程，都是自己争取来的。马援的这一特点，贯穿其一生。

另，马援也是个成语大王，这里，给我们留下一句“不分轩轾”，后面还有“ “且喜且惭” ”“ 马革裹尸 ”等等。

刘秀召见马援，马援就具体汇报了他的战略谋划。

刘秀于是派马援带着五千突击骑兵，往来劝说隗嚣的部将高峻、任禹等人以及西羌部落的首领；向他们陈述利害，以便离散隗嚣的党羽。马援写信给隗嚣的部将杨广，让他劝告隗嚣停止叛乱。

马援在信中说：“我看到四海已定，万民归心；可是隗嚣闭关拒守，起兵反叛，甘做众矢之的。我时常担心他将被咬牙切齿痛恨他的天下人撕烂咬碎，所以才怀着旧情给他写信，向他表达我的伤痛以及对他的怜悯。然而我听说他听信王游翁（王元表字）谗佞、奸邪之说，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身上。王游翁大言不惭的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函谷关以西据为己有；从时局来看，形势到底朝哪个方向发展呢！”

“不久前我去河内郡，顺道看望隗恂（隗嚣在汉朝做人质的儿子，现在囚禁在河内），遇见刚从西面回来的他的奴仆吉。吉说隗恂的小弟仲舒见到吉，忍不住就问隗恂是否已遭意外，说着说着就哽咽了。仲舒说他为此一天到晚的哭泣，痛苦不堪。仲舒还提到家中其他人悲痛、愁苦的状况，简直没法说。冤仇可以适当的报复，但不能不顾一切的毁灭一切。我听了吉的话，禁不住流下了眼泪。”

“我素来知道隗嚣孝顺、慈爱，赛过曾参、闵子骞。对父母孝顺的人怎么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哪里有不顾及儿子披枷戴锁而自己乱奔乱跳、胡作非为的父亲呢？隗嚣是要与隗恂上演分羹（指当初项羽要烹杀刘太公，刘邦说，咱俩是结义兄弟，我爹就是你爹，你要把咱爹烹了，也分我一杯肉羹）的悲剧吗？”

“隗嚣常说他之所以要拥有军队，是为了保卫家乡、保全祖坟；也是为了给士大夫提供一个避难场所。可是现在他要保卫的将要被攻破，他要保全的将要被毁坏，他要厚待的将要因他而遭殃。隗嚣曾经折辱羞过公孙述，拒绝他授予的爵位；现在却要低声下气请求依附，恐怕面子上过不去吧！如果公孙述再提出要以长子做人质作为收留的交换条件，隗嚣从哪里再找一个长子呢！”

“从前公孙述打算封您为王，被您拒绝了；现在您岁数已经这么大了，反而要低下脑袋和小儿辈在一个槽子里争食吗？反而要缩头耸肩在曾经的仇家朝堂上拱手称臣吗？朝廷对您的期望值很高，您应该请牛孺卿（牛邯）以及各位前辈尊长共同劝说隗嚣迷途知返；如果达不到目的，就应该离他而去了。”

“前些天我看地图，看到天下郡、国多达一百零六个。为什么要凭借区区两个郡与那一百零四个郡、国相对抗呢！春卿（杨广表字）侍奉季隗嚣，对外你们有君臣之义，对内你们有朋友之道。就君臣之义来说，你应该直言进谏；就朋友之道来说你应该推心置腹。明明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将要招致灭族之祸，你却低眉钳口，唯唯诺诺，这样好吗！现在拿主意还来得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来歙信誉传天下，深得皇上信任；他对隗嚣依旧不狠心情断义绝，常常在皇上面前替西州说好话。我也曾向皇上建言，收服降者必讲信用；皇上表示绝不违背所做的承诺。我身负重任，不能久留此地；希望将军尽快予以答复。”

杨广到底也没给马援答复。

汉军将领们都很敬重马援，遇到疑难就向他请教。

［点评］

马援对天下局势的分析，非常清晰明了。杨广没有回复，一是他知道自己劝说不了隗嚣，二是他也算是个“职业军人”忠于隗嚣不肯归降。后来隗嚣兵败逃奔杨广镇守的西城，不久杨广就死去。

隗嚣又耍了一道向刘秀请罪的把戏。他上书说：“官吏、百姓突然听说大兵即将降临，惊恐万状，纷纷拿起武器设法自保，我没有办法制止。这次两军对垒，虽然西州百姓侥幸取得胜利，但是我也不敢忘记做臣子的责任，亲赴前线把他们追了回来。从前虞舜侍奉他的父亲，大杖则走，小杖则受；我虽然愚蠢，但也不敢忘记做人的大义。现在我的小命就掌握在皇上的手里，要我死我就死，要我受刑我就受刑。如果给我一次洗心革面的机会，我将没齿难忘。”

有司认为隗嚣言语傲慢，请求诛杀隗恂。刘秀于心不忍，再次派来歙前往汧县给隗嚣送去一封亲笔信。刘秀在信中说：“高祖十年韩王信造反，棘蒲侯柴武受命迎击；他写信给韩王信说：‘陛下宽大为怀，诸侯即使反叛，只要迷途知返就恢复其爵号，绝不诛杀。’我愿意以太祖高皇帝为榜样。如果你立即收手，并且再把你的一个儿子送到洛阳效力宫廷；那么我就保全你的爵禄。这对于你来说可谓是洪福齐天了。我将近四十岁了，打了十年的仗，讨厌花言巧语。如果你不愿意照我说的做，就别给我回话了。”

隗嚣终于明白了，在刘秀面前耍什么花招都没用，还是来实的吧；于是他派使节到成都向公孙述称臣。

［点评］

隗嚣向公孙述称臣，不向刘秀称臣，都是称臣，为什么选择公孙而不是刘呢？隗嚣想当皇帝或至少被封王，向刘秀称臣，则刘秀必将统一天下，而刘秀是不封异姓王的，隗嚣的封王理想是无法实现的。而向公孙述称臣，则首先就会被封王，倘若运气好，挡得住刘秀大军，说不定弄个三国鼎立也未可知。

隗嚣曾帮助刘秀打过公孙述，还斩过他的使者，他曾经说公孙述性情酷暴，上下之间互不信任，公孙述那里并不适合他去，公孙述的怀抱也不可能比刘秀的温暖。隗嚣是被梦想冲昏了头脑，变得不识时务了。断然与朋友为敌，投靠昔日的敌人，无论从哪方面看，结果都会很凶险。

性格决定命运，隗嚣又是一例，他的毛病，就是患上不切实际的妄想症。你给他哪指明路，他不走，结果就只能为情绪所驱使，进行“情绪漫游”，到最后，路越做越窄，就走投无路；走投无路之后，就慌不择路；慌不择路之后，就走向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