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绝代––––《霸王别姬》二十五周年
一、人啊,就得自个成全自个儿
小豆子是个妓女的儿子,妓院里面容不得男娃。
旧社会的底层人民,过活太难。
1924年的北平,戏子不过是戏子,挨打太多,能送过去的,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不为别的,讨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唱戏是个功夫活儿,基本功拖沓不得。
梨园子里规矩多,尊师重道是本分。
“传于我辈门人,诸生须当敬听,自古人生于世,需有一技之能,我辈既务斯业,便当专心用功,以后名扬四海,根据即在年轻。”
六指儿的小豆子,祖师爷不给饭吃啊。她妈得多狠的心,才能切他一根手指,怕是对饿死的恐惧和对活下去的渴望。
四合院里孩子多,戏班子里没有女娃,窑姐的孩子,注定会被欺负。
风华绝代––––《霸王别姬》二十五周年还好,这个时候的小豆子身边,有小石头在。
小石头是那个会因为不让小豆子挨打而说出和师父拼了的话的人。
二、我什么时候才能成角啊
想在戏园子里讨口饭吃,得挨太多打了。
严师出高徒,这是梨园的规矩,这是师父对徒弟的负责。
要想人前显贵,您必定人后受罪。
小赖子带着小豆子跑了,他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天天吃冰糖葫芦,他最后也是吃着糖葫芦死去的。
那悠长的京味儿冰糖葫芦,此后对于小豆子来说,成了一个念想。
“他们怎么成的角啊,得挨多少打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成角啊?”这是逃跑的小赖子看着戏台子上的角儿的时候,哭着说出来的。
角,就是那些戏班的孩子最大的念想和追求了吧。
同行才知同行的苦,挨过打掉过嗓劈过叉出过晨功,才知道,要成为一个角儿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情。
小豆子还是回来了,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男怕“夜奔”,女怕“思凡”。
33分40秒,满口是血的小豆子终于唱对了:我本是……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自此,世间唯有程蝶衣。
在那之后,他的人生就轻轻的在这句话里被颠覆了。
风华绝代––––《霸王别姬》二十五周年三、不疯魔,不成活
小石头和小豆子终于还是唱成了角。
风华绝代,霸王别姬。
程蝶衣甘愿和段小楼唱一辈子的《霸王别姬》。
“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蝶衣,你可真是不疯魔不成活啊!”
于程蝶衣看来,菊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第三者,虞姬和霸王本就应该是死也死在一起的,她菊仙凭什么来抢走她的霸王。
这是爱情,还是依恋?
段小楼和菊仙订婚的那天晚上,程蝶衣的心死了。
还没来得及卸下的妆容凄迷冷绝,长发披落,眼里所透出来的是绝望,是那盲目的永不可能的相恋。
霸王已是别人的丈夫,虞姬还不自刎?
他从袁四爷那里讨来曹公公的剑,这是他们年少时候的约定。
他已经忘记了,可他还记得。对蝶衣来说,这是一个固执的信念。
“又不上台,要剑干嘛?”
这哪里是一把剑啊,这是小石头和小豆子的约定啊,是他们的秘密,是他们的过去。
只是段小楼深知戏非人生,可是程蝶衣却是人戏不分。
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
风华绝代––––《霸王别姬》二十五周年四、最懂蝶衣的袁四爷
于程蝶衣来说,怕袁四爷才是他的真霸王。
“自古宝剑酬知己,愿做我的红尘知己吗?”这是四爷对蝶衣最大的依恋。
四爷是冲蝶衣来的,可是蝶衣的眼里却没有他。
没关系,他深知,除了求欢求爱,他还在求一个情境。
四爷,是真的爱戏的人,就这一点,他们两个,至少为知己。抛却红尘,这两个都是人戏不分的人啊。
一句女娇娥,蝶衣已然活的性别难辨,怕什么,四爷的眼里,他便是完美的化身。四爷懂蝶衣所有的美好和丑恶,他是可以看到程蝶衣灵魂的人,甚至于那些关于丑恶。
京戏,全在情境二字,情境到了,戏也就有了。
为程蝶衣做证人的时候,在法庭上,检察官说昆曲是淫词艳曲,听罢,四爷从容起:“当晚程所唱者,牡丹亭游园一折,众所周知,乃国学文化中之最精粹。何以在检察官口中,竟成了淫词艳曲了呢?如此污蔑国剧精粹,不知是谁专门辱我民族尊严,灭我民族精神?”
好一个为艺术发声的袁四爷!
那是他一生痴狂的东西。
五、艺术没有国界
为了救被日本人抓的段小楼,程蝶衣去为日本人唱堂会。
段小楼被放了,看见程蝶衣的第一句话是质问:你真的给日本人唱戏了?
“有个叫青木的,他是懂戏的。”
程蝶衣是一个很单纯的为了戏而活着的人,他忘记了那个时候日本是我们国家的侵略者,他忘记了他是在为自己的仇人唱戏。
他只知道,他在唱给懂戏的人听。
去的目的是营救段小楼,可是青木对京剧的尊重和喜爱令他情不自禁的感到宽慰。
新中国,他因为犯汉奸罪被抓起来,在法庭上,所有的人都在很努力的为救他而开脱,然而他却大喊:青木要是活着,京戏早就传到日本国去了。
这句话,大逆不道。
在那个时候,艺术是有国界的。
还在痴傻的坚守着艺术的人太少,刚从战争当中走出来的中国人,经历了家破人亡的中国人,与日本人,不共戴天。
这句话,他就是一个汉奸!
可是,艺术是有国界的啊,京戏,那个时候传不到日本国。
程蝶衣不是什么伟大的革命者,他只不过是一个生活在旧社会最底层的戏子罢了。
可是他却是真切的爱着他的京剧。
而这部电影,又何尝不是对于京剧的致敬,对于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受到迫害的艺术家的致敬呢。
风华绝代––––《霸王别姬》二十五周年当青木真的把京剧带到日本,当真的爱京剧的人可以理所应当的好好爱,那又何尝不是京剧一个好的归宿呢。
六、他终究是一个假霸王
段小楼活的太明白了,他终究只是一个世俗的霸王。
他要在合适的年纪娶妻生子,他很明确的知道《霸王别姬》也不过只是一出戏,文革的时候他能审时度势,力求保全自己。
“西楚霸王都跪下来求饶了,那京戏能不亡吗?”
那个因日本人穿自己的戏服而入囹圄的霸王,是段小楼吗?
人纵有万般能耐,可终也敌不过天命啊!
段小楼在这俗世的洪流当中,终究还是一个假霸王。
他不懂蝶衣的坚持,对感情的坚持,对艺术的坚持,他一直期许的,不过是现实的、物质的幸福。
他是常人,世俗之中的平常人。蝶衣是疯子,活在京戏当中的疯魔。
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当中的人。
菊仙是一个女人,从旧社会的底层当中很用力的活下来的女人。可她终究也是一个从旧社会中走出来的女人,当她遇到段小楼的时候,便把段小楼当成了自己的一切。
或者说,在这个世间,她终究可以有所依靠。
她不再是茕茕孑立的一个人。
她可以受所有的贫困之苦,但忍受不了段小楼的一句从来没有爱过。
在生死面前,段小楼选择了自己活,而菊仙,选择了自己死。
他也不过是一个害怕侮辱与死的戏子罢了。
可他错就错在,他所伤害的是两个最爱他的人。
七、到底是不是时代的悲哀
文革对于京剧的迫害,连观众都会隔着屏幕感到气愤。
当那些场景通过屏幕真切的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会逐渐的懂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艺术家,选择有尊严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又何尝不是用自己的死来对文化大革命的宣战呢。
小四说:“为什么古时候的英雄美人上了台,就是京戏,现在劳动人民上了台,就不是京戏了?”
这个问题,唱了一辈子京戏的程蝶衣却回答不出来了。
但是他很明白的知道,想要成角,那么就要练功,要吊嗓子,唱戏不靠耍嘴皮,凭的是功夫,本事,玩艺儿。
程蝶衣对小四说:唱戏没你的近道可走。要不然,你就一辈子跑你的龙套去吧。
一个是新时代的革命者,一个是对艺术的坚守者。
尊师重道,还在吗?
风华绝代––––《霸王别姬》二十五周年八、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十一年之后,程蝶衣又成小豆子。
十一年之后,虞姬自刎霸王身旁。
风华绝代,霸王别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