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人鬼情未了
最初看了李碧华所著的《胭脂扣》，全文演绎了一段荡气回肠的凄美爱情故事。近日，我又重温了由张国荣和梅艳芳联袂主演的电影《胭脂扣》，比原著更为直观和真实。
那些小说里哀怨痴缠的情节通过慢镜头，向人们真实地还原了人鬼情未了的悲欢离合。
爱情是文学作品永恒的主题。而爱情之所以刻骨铭心，在于它的悲剧性和毁灭性。梁祝化蝶的悲剧成就了爱情的经典，好像只有生死相许的爱情才是真的爱情一样。
李碧华却借《胭脂扣》一文反讽道：“这便是爱情：大概一千万个人之中，才有一双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为蛾、蟑螂、蚊蚋、苍蝇，金龟子……就是化不成蝶。并无想象中之美丽。”
这可能是世间最为真实的男女情感写照。
文中有一对年轻情侣，普通到和大街上的男男女女没啥两样。男的叫袁永定，人和他的名字一般无趣乏味，在报馆工作。女的叫凌楚娟，不够楚楚可人、娟娟秀气，滑不溜秋得如同一条泥鳅，专凿娱乐花边，是个刁钻的娱记。
原本两人的感情不温不火，没啥起色也还过得去，你上班我也上班，挤点时间谈恋爱，睁一只眼闭一眼，揣着明白装糊涂。若彼此间还能忍，说不定会有结婚的打算。反正身边人糊弄的爱情并不比我们好过多少。谁还会相信什么“海枯石烂”、“矢志不渝”的狗屁爱情故事？
妓女如花和恩客十二少的旷世绝恋令这对不相信爱情的情侣心神荡漾了一把。他们有感于美艳女鬼如花的痴情，决定倾尽全力帮助如花寻找十二少。
故事还得从头说起。
半个世纪前，如花是塘西花国的头牌解语花，巧笑嫣然，形形色色的男人埋头温柔乡，醉生梦死。富家少爷振邦，人称十二少，眉目英挺、风流倜傥，也是烟花之地的常客。
旧社会男子爱寻花问柳，风尘女子倒也大大方方接客，金银细软销金窝，男欢女爱一宿，谁会在意床上说的甜言蜜语，“我爱你”不过是欢场里钱色交易的润滑词，虚情假意好做生意，万万当不得真。
偏偏十二少这个多情浪子爱上了妓女如花。当然如花身为头牌红姑并非一般庸脂俗粉，举手投足间有着大家闺秀的温婉气度，拈指若兰、莲步微挪，眸光中光华流转，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勾得十二少春心荡漾。
好一对风流才子俏佳人。
他送如花一个生花扎做的对联花牌，联云“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自然也少不了绵密的花笺情书。
他更是出手阔绰的有情郎，为心爱的女人添置珠宝玉石、随身行头，花的心思从细入微，哪一样都够得上排场，甚至连名贵的铜床都被送至如花的香巢。他为她颠龙倒凤，岂能少了一张好床呢？
纵是习惯了逢场作戏的头牌阿姑，天天在男人堆里打转，也不免被他分了心神，情不知所起，一往成深。
妓女是不能沾染爱情的，从一开始，注定要做一个无情的人。内心坚硬才能活得不那么悲惨。
如花说：“我们那时没什么选择，反而认命。女人，命好的，一生跟一个男人；命不好，便跟很多个男人。”
欢场女子的命运大抵相同，零沽色笑直至美人迟暮，一生都要学会如何伺候男人，讨他们欢心。她们别无选择，认命还能有一条活路，赏得一口饭吃。
恩客来来去去，有谁会对一个妓女产生爱慕之情；喝花酒、讲荤段子、十足的急色鬼投胎，连妓女也是不会肖想的。落花无意，流水亦无情。
现实到底好刻薄，出来卖的，出来玩的，全都戴着铁皮面具，不敢以真心示人。尤其爱情这个东西比名贵的铜床还奢侈，再大方的恩客也是给不起的。
然如花终是被十二少掳获了芳心，以全部热情倾注于一人身上，为此花运日淡、门庭冷落。妓女不敬业，又非自由身，吞下爱情的毒药，深情比无情更苦。
我们知道在等级制度森严的封建社会，小门小户尚且要娶一个身家清白的姑娘，更何况陈家富甲一方，十二少娶的必须是与陈家门当户对的程家淑贤小姐。
他们相爱注定不会有好结果。爱情可以风花雪月，但不能当饭吃。
十二少为爱负气，离家出走，身无分文，靠如花找个瘟生斩之，替他交了师傅钱。从此拜师学艺，成为了大佬倌华叔门下的半路戏子。
人生如戏，原本他是台下慷慨解囊的官客，没想到有一天，竟落魄至台上滑稽杂耍的小丑。强烈的自尊感和挫败感使他意志消沉，常借吞云吐雾的大烟排忧解郁。如花以泪洗面，亦是自身难保，这对苦命鸳鸯相约吞鸦片殉情。
今生不能如意，来生一定续缘，反倒阴阳两相隔，命运捉弄鬼，也捉弄人。如花在黄泉路上苦等五十年，还不见十二少来，宁愿折损来世的阳寿也要上来寻他。
故事写到这，相当精彩，这并非又是一个为爱殉情的传奇典故。哪怕最初他们做了那对恩爱的梁祝，也敌不过人性的自私阴险、懦弱无能。
如花决绝赴死，可她怕十二少舍她独活，先在酒里下了大量的安眠药，若十二少不肯吞鸦片也会毒发身亡。机关算尽，只为赌赢那颗真心。你要为我去死，才能证明你是爱我的。
多么可怕的人性。
一个也不饶过，一个也不宽恕。
如花导演的这出为爱殉情的感人大戏，居然搞成了谋杀。十二少中毒昏迷，险些丧命，却是因为服用过剂量的安眠药。他不愿为她死，却因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花倒是成全了自己，做了一只永远青春美丽的鬼。
如花深爱十二少，却对他充满着算计和不信任，故准备了两手，死也要霸占这个男人。十二少恋慕如花，也曾为了他们的将来甘愿舍弃荣华富贵，沦为卑贱的戏子。
他面对死亡，终是临阵脱逃，却没能逃过如花布设的天罗地网。虽被家人救回了一条命，但毒性攻身，皮肤浑黑，健朗不复从前。往后余生，再无意气风发的十二少。独剩一个肮脏的老头子苟延残喘。
如此这般，爱情是什么？
如花做鬼也不知道。
世人皆以为这是一种风俗。
这场爱情的博弈，“负情”是你的名字，错付千般心思。可谁也不无辜，无辜的是爱情。
《胭脂扣》：人鬼情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