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再见
文/青苔遇上冬
你好，再见
雨一直下，路面上已积了一层水，雨点儿落在一楼的遮晾板上，滴答作响；落在地上的，溅起一团团的水花，交织着像一张网，覆在地皮上。曾友全站在三楼的窗边，望着窗外，想着父亲当年给自己取的名字，再看看房间内仅有的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张每到晚上一翻身就吱呀作响的床，莫名就笑了。转过身，他回到书桌旁，拿起刚买的诗集，翻开扉页，在字里行间游走。
手机提示音响了一声，屏幕亮起，曾友全拿起手机，屏保图案上，灰色的墙角处停放着一辆老式单车，单车的正上方显示6月2日星期日，和“你有一条未读消息”，他习惯性的将消息内容设置成了不显示，似乎担心别人窥探到他的秘密，尽管他知道复杂的密码背后并没有多少不可告人的东西。
解开锁，便看见消息内容：“你好，我是米立。”
曾友全便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由于前些天在某求职网上看到米立所在的公司正在招聘，便随手投了份简历，自己并没有抱多大希望，于是只填了名字和联系方式，没想到过了几天，便接到了面试邀请。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到了公司，拿了简历表，填好后交到了前台，之后便坐在休息区等候。
“曾友全，谁叫曾有全？”前台人员拿着曾友全的简历走到休息区问。曾友全从座位上站起来示意自己是曾友全。那人接着问他：“为什么你的求职岗位一栏没有填？”，曾友全挠了挠头，说他自己也不知道填啥，周围的人一下子就笑了，曾友全也笑了。
周围的人是笑曾友全说的话，而曾友全的笑却有更多的深意。看着周围的人认认真真的表述着自己，说自己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是多么出色，曾友全笑他们求职的态度太认真。当他到了这个公司时，他便发现这个公司本质上是个培训机构，只不过打着招聘人才的幌子来寻找生源，他笑他们依然还蒙在鼓里。公司的人员肯定会在面谈的时候告诉他们，他们的不足，公司愿意提供给他们深造的平台。曾友全猜这便是他们的套路。
公司人员离开后，曾友全刚想离开，便见一个走路优雅、眼神坚定的女孩走进来叫他的名字，这个女孩便是米立。他的的确确猜中了公司的套路，米立的出现在他的意料之外，特别是那一颦一笑见散发出来的温暖。他跟着米立走到一个单独的房间，开始一对一的面谈，谈工作，又说了很多关于生活的不快。米立说了很多所在公司培训方面的优势，意欲留下曾友全；曾友全说出了真相，礼貌的笑着离开了。
“你好！”曾友全回过神来，给米立回了条消息；消息刚发出去，对方便回了过来：
“我特别理解你，理解生活的不容易。”难道是自己拒绝的还不够坚定，她还不放弃，曾友全思忖着对方应该还想着把自己弄回去，一丝微妙的的笑容从脸上划过。想想可能也聊不了几句，便回了句“你笑起来很好看”。便放下了手机。
手机刚放下，提示音再次响起。
“你别多想，现在我不是来找你培训的，就是想和你聊聊我的一些经历。”
“你很善良和真诚。”曾友全正犹豫着要不不要回，怎么回米立消息时，米立又发来消息。
“我刚工作时，出了一场车祸，当场我就晕死过去，当我再醒来时，我感觉我再也站不起来了，这一辈子就废了。那时候我躺在医院，没有一个家人陪在我身边，我花钱请了个护工照顾我，因为当时动不了，手术前的同意书都是我的护工帮我签的。不过现在的我依然能跑能跳，所以我能理解你现在所处的阶段，能理解你肩上的责任和压力，你要加油，活着是件很美好的事。
米立的话，让曾友全瞬间有些无地自容，顿生几分羞愧。长久的生活经历让他觉得，这是个水生火热、套路极深的社会，却原来是自己的狭隘和偏见左右了对美好的认知，似乎是自己对人际交往的警惕，才在孤独里越陷越深。带着几分歉意，他在输入栏里写下“你也很真诚、很善良”发了过去。
“你很聪明，你是个追求完美的人。”
“谢谢！”
“你老家是哪儿的？”曾友全看到了平日里既渴望又害怕去面对一种经历，似乎他正拥有着；于是他开始试图和米立聊更多的话题。
“曲靖。”米立回复到。
“8.03地震时，你去做社工了？这很令人敬佩！”曾友全面试的时候和米立说过这工作经历。
“是的，灾难面前，才发现人是多么无助，多么无能为力。”
“的的确确是。”
“要不是和领导就社会公作的本质产生了分歧，我想我现在依然还从事着这份工作。”
“合不来就换个平台，没必要在一个压抑的氛围下去工作。如果工作在自己兴趣之内，那是件极好的事，但也不能抛开所在单位的发展方向不顾，要综合选择。”
“受教了。”
“言重了。”
“说说你吧，一个人在外地打拼，还背着一个人成年人的责任和压力，挺不容易的，要好好照顾自己。”曾友全开始表露出一丝丝的关心。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是来自农村，和你一样，我弟弟也在上大学，读的是三本，费用很高，所以我必须要好好努力。”
“当姐姐不容易。”
”你当哥哥的也不容易。“
”我们都不容易“
他们得聊到这里停下了，像是说完了差不多的话题，抑或是他们正酝酿着另一个开始。
曾有全率先打破沉寂，开口问米立：
“忘了问你一个问题，你结婚了没？有男朋友没？”
“？”米立一时没明白曾友全的意思，只回了个问号。
“你别误会啊，自从我女朋友和别人跑了之后，我就下定决心不和任何一个有丈夫或者有男朋友的女性聊天。”
“为什么呢？”米立问曾有全。
“没有原因。”
“好吧。”米立也没有回答曾有全的问题，转而跟他说：
“年轻人，请接受来来自老阿姨的抱抱。”米立在句尾加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其实米立并不老，和曾友全差不多的年纪，之所以以老阿姨自称不过是想让这份安慰显得更纯粹。
曾友全也回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
“好久没聊过这么畅快的天了。”曾友全长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我也是，我就说吧，生活真美好，比如我两认识。”在句尾，米立加了个可爱的表情。
“常常不止一次的在想，拿起手机随手编组数字打过去，电话那头也正失意或失恋，之后一个在电话这头，一个在那头，彼此相互安慰相互鼓舞。或者是旅行到了外地，两个人不约而同拿着水杯走到月光下，客栈的凉亭里，相互言说、倾听；不问将来、过去，不问联系方式和姓名，末了，拥抱告别，在第二天早上，各奔东西。”打这段字时，曾友全特别的认真，仔细检查了每一个字，他尽量写得详尽些，便于米立去理解。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特别是到了晚上的时候，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连个开场白都要想好久的我，同样不敢轻易去尝试，你是个例外。真怀念孩童时代，那时候我一个人吆着牛犁田犁地，虽然很苦，可没现在这么累。”
曾友全也是来自农村的，但他没见过一个女孩吆着牛犁田犁地的样子，光想想心里就无限酸楚。成长啊，更像是在出生的时候借来一支笔，用生疏的手法先勾画处一番轮廓，再在余下的岁月中、时光里，将痛苦、遗憾拾起研成墨，熟练的涂补余下的空缺，当人生渐渐饱满之后，再笑开来。想到这，曾友全才明白为啥米立笑起来是那么好看了。
“愿你心底永远住着一个孩子，干净又纯真。我奉上我所有的真诚，祈愿你一切都好。”编辑好了之后，曾友全没有急于发出去，他还在想，是否还有更好的言语，可惜他没想到，不过在这个思索的过程中，他到似乎明白了一些道理：一如“我爱你”这三个字，听起来那么敷衍，又那么包含深情，如何来理解，更在于听的那个人，想到这儿后，曾友全在发送界面上点下了确定。
“我也祝愿你一切都好，事业、爱情、还有人生。”此刻，曾友全不知道米立的所感所想，他自己是已经产生了一些多余的幻想，像生活里平常的怦然心动一样，他不会放任这种幻想的疯狂生长，尽管他深知美好再难经历岁月的长时间考量，更多是来自对偶然的敬畏，他还是选择了放弃。
他们是差不多的一类人，都渴望遇见这样一个陌生人，这个陌生人善良、纯粹，可以推心置腹、彻夜长谈；能理解自己的一些观点，也能倾听自己的诉说，用不着见面，用不着深处，就这么聊上一聊便就很知足。
“很高兴认识你，我想留住这份美好。”
“我明白。”
“永别了，我的陌生朋友。”
“米立，坏小子别过。”
“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曾友全补充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