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风很大｜当爱已成往事
望断回头路
1
窗外灯火阑珊，霓虹闪烁／这座不夜城的生活才刚刚拉开帷幕／她，凭窗而立／俯视着这鬼魅诱人的迷幻之夜／
记不清这是今夜的第几杯咖啡了，栀子懒得去算。无眠的夜晚，她早已习惯了咖啡的陪伴。身边的大多数朋友，习惯于借酒浇愁，在失业、失恋、和男朋友或老公吵架后，都要流连于酒吧，沦陷于酒精的慰籍。栀子宁愿一杯杯地吞咽着这种苦涩的舶来品。与其说是麻醉，不如说是想清醒地痛苦着。
夜已深，未开空调的房间有些许冷意。
算来栀子在这个城市已生活了七八年，算得上是有房有车有户口的白领。但她还是不能适应它不温不火的气候，不清不楚的四季。虽然已是十一份月的初冬时节，气温一直在十度左右徘徊。屋外连续地淫雨霏霏、海风簌簌；屋内，同样的寒冷彻骨，无处躲藏。
DVD里李宗盛苍凉的歌声在不停地单曲循环着那首歌：
我以为我会哭但是我没有／我只是怔怔望著你的脚步给你我最后的祝福／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让我把自己看清楚／虽然无爱的痛苦将日日夜夜在我灵魂最深处／我以为我会报复但是我没有／当我看到我深爱过的女人竟然像孩子一样无助／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让你把自己看清楚
忽然，栀子开始想念北方的家乡，那个住着父母却回不去的家，那个四季分明的塞北三线城市，那个即使外面冰天雪地，家里依然温暖如春的家。撕心裂肺、痛彻心扉地。
2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飘洋过海的来看你／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情意表达千万分之一
八年前的初春时节，栀子决绝地离开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乡，义无反顾地跟随林来到了几千公里外的他乡。吸引她的不是这个南方城市诱人的地理优势（与那个只因伟人画了一个圈，渔村变改革开放前沿窗口城市的深圳比邻），而是她要笃定地奔赴至死不渝的爱情，和一辈子的爱人——林。
林是高她三届的学长，他们的恋爱开始于帝都医科大学。栀子在大一刚进校时的社团活动中认识了大四的林。栀子虽然出身北方，生的身材窈窕纤细，文文弱弱，眉目清秀，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娴淑。林是标准的南方人，长相精明，身材中等偏下。
所有同学朋友反对这段恋情。理由是：一 、长相平平的林外貌上配不上栀子；二、 马上毕业的林早已签约家乡的招生单位，这将是一段时间和空间的考验，太过漫长遥远。
爱情总是措不及防，没有任何理由。热恋中的栀子甘愿用不到一年的朝朝暮暮，换取了几年的漫长等待。义无反顾地。
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漫长的七年中，林的电话每天风雨无阻地按时响起，每个节假日硬座车来回长途跋涉二十几个小时，倾尽所有的收入贡献给了通信事业和铁路部门。
即使如此，所有的人还是不看好这段恋情。包括栀子的父母。
研究生毕业，栀子不得不回到了家乡，进入父母为她安排好的学校工作。
一年以后，在林几次往返，终不得父母允许登门拜访后，性子刚烈的栀子悄悄地辞掉了工作，随林一路南下。
逃离家乡父母的代价是：父亲在她夺门而出时失望透顶，冰冷冷的那句话：走了就永远别回来，只当我们没你这个女儿，母亲手足无措，只有不停的哭泣；一年前医学院研究生毕业时父亲找人托关系，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得来的家乡医科大学公务员编制。
从此山高水长，家乡只在梦里。
在与父母断绝音信、老死不相往来的最初，栀子伤心难过。好在有林的悉心呵护、温柔以待，生性冷淡、少言寡语的她终于走出了那段阴晦日子。如果说与父母的决裂是一根深入心尖的刺，她能做到的只有尽量不去触碰，却无法连根拔除。
早她毕业的林，凭着聪慧头脑和左右逢源的能力，很快在卫生系统崭露头角，事业风生水起，几年后顺利晋升处长。
栀子虽丢了家乡的公务员编制，凭着傲人的文凭和宝贵的工作经验，在这个较内地开放许多、包容有加的城市应聘进入一家外资医院，顺风顺水地从事专业对口工作。
经过几年的打拼，他们在这个城市寸土寸金的繁华地带拥有了一套大平米的住房。日子紧张忙碌却又活色生香。
3
爱情开始总是分分钟妙不可言／谁都以为热情它永不会减／
那一场变故究竟是怎样发生的？栀子至今理不出头绪，即使在无数杯咖啡的咖啡因刺激下。最初的端倪肯定是有的，只是她不曾注意到而已。
没有孩子牵绊的丁克家庭，似乎有太多的自由空间。
那些天，刚刚晋升副局的林要么早出晚归，出席各种应酬、忙于各种调研；要么飞来飞去，参加各地学习观摩、经验交流。
栀子每天按部就班地上下班。做好了饭菜等着林的归来。从最初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彻底冷掉倒掉，到后来的索性不再等待。
常常是十天半月夫妻难得见一面，难得坐下来吃顿饭，好好聊聊天。更不要说早些年那些儿女情长的卿卿我我和耳鬓厮磨。
深夜，很空阔的屋子。是她一个人的。即使开了所有的灯，也驱不走角落的暗影。栀子常常光着脚走遍家里的角角落落。在心里一遍遍地为林的晚归找各种借口，笃定地相信他们来之不易的感情。
直到那一天，林说：我们离婚吧。
4
旧爱的誓言像极了一个巴掌／每当你记起一句就像挨了一个耳光／
在这座城市，栀子很少有朋友，就像她逃离家乡隔断了与所有同学同事家人的联系一样。手机里除了林和因工作关系不得不联系的同事外，只有两个人：娇子（林最要好朋友的妻子）和在家乡读书的表妹。
她一直习惯于孤军奋战，也习惯于孤注一掷和破釜沉舟。
栀子学不来祥林嫂般的到处哭诉，用眼泪博得别人的同情。她没有和任何人倾诉，一个人默默地等待着林给她更多的解释和理由，或者是等待那个浪子回头。
林只有那句：我累了，厌倦了，我们放了彼此吧。
是啊，恋爱时的感情像初春刚刚出土的嫩芽，见风就长，给点儿阳光就灿烂，遮盖都遮盖不住。柴米油盐打磨的家常日子，像秋后的那根腌黄瓜，任最初如何的喜人嘎巴脆，终是要打蔫的。
那些天，栀子心力交悴，夜夜失眠。靠安眠药勉强度过黑黑的夜。清晨，还得妆容精致地强作欢颜去上班。
5
我终于失去了你，在拥挤的人群里。我以为我会哭但是我没有／我只是怔怔望著你的脚步给你我最后的祝福／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让我把自己看清楚／
经历了无数个无望的等待和拉锯式的软磨硬泡后，栀子终于放弃了。她没哭没闹，淡定地在那一纸协议上签了字。林也算没有亏待她，房子车子存款都留给她，义无反顾地净身出户。
栀子没想到，那段千辛万苦、不惜与父母撕裂换来的婚姻，在民政局不到十分钟草草地结束了。走出大门，外面春意盎然，晴空万里，大街上人流如梭，熙熙攘攘。行人脚步匆匆地奔向四面八方，他们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人生已发生了如此不堪的变化。
她曾为了他背叛了养育二十多年的父母和故土，而他，仅仅在八年之后背叛了她。多么可笑的因果轮回啊。
有谁说过，不被祝福的婚姻没有长久地幸福可言。这个魔咒竟然让自己遇上了。
6
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该舍的舍不得／只顾著跟往事瞎扯／等你发现时间是贼了／它早已偷光你的选择
没有了林的家里，空空荡荡。
栀子有点儿后悔，当初不该和林约定丁克。如果林能留个儿子或女儿给她，是不是比房子车子票子更好一些？
“叮铃铃”，家里的电话突兀地响起。栀子手一抖，咖啡洒满了餐桌。
电话是娇子打来的。第一句话是：“最近好吗？” 栀子微微一怔。自认为这点儿家事隐瞒的滴水不漏，其实早已是人尽皆知。看来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是自己而已。
心直口快的栀子说，那天有人在民政局门口看到了分道扬镳的他们。
“哦” 栀子淡淡地回应。
“忘了那个负心汉吧，估计他和那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儿也好不到哪儿去…………”。栀子仿佛失聪一般，双耳嗡嗡作响，娇子又说了什么她没有听到。
一直以来她要找的答案，原来在这儿等着。最终，那个与她相恋八年，相伴八年的男人，也没能幸免于所有负心汉落入的可笑俗套。
她忽然放声大笑，只笑得泪流满面。
这座城市风很大｜当爱已成往事
7
天冷你就回来／别在风中徘徊／妈妈眼里有明白／还有一丝无奈／天冷我想回家／童年已经不再／昨天的雨点洒下来／那就是爱
第二天，向单位请了事假，关闭手机，拔掉家里的电话线，栀子把自己丢进暖暖的棉被，放心地睡了一个好觉。直到隔天黄昏一觉醒来。
打开手机，无数条短信跳了出来。
“妞妞，吃饭了吗？”
“妞妞，给妈妈回电话。”
“妞妞，别吓我们。”
……
除了父母，没有人这样喊她的乳名。
“姐，快给姨姨姨夫回电话。你的事儿我告诉他们了。他们担心你。”是表妹的。
他们不是不要我了吗？栀子赌气地想。
手机铃响起，是那个时隔八年一刻不曾忘记、早已谙熟于心的电话。
电话接通，妈妈的焦急声传来“妞啊，你……” 早已泣不成声。
那根横亘在母（父）女之间的刺，在浓于水的骨血浸泡下，了无踪影。
那天以后，家里的电话每天准时在深夜响起。栀子在想，这个情景多么的似曾相识。只是，那些青葱岁月自己等待的是一个男人的电话，那个男人是她的全部世界；现在，历经沧桑、千疮百孔的自己又在等待一个电话，电话那头苍苍白发的老者，把自己包容成他们的整个世界。
这座城市风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