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秀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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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当春天来临,这些喜鹤会重归枫树林。在这片山林、农田成群结对地活动;白天在荒野农田觅食,夜间在高大枫树林的顶端巢里栖息。
在村庄、学校周边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影。它们是很有人缘的鸟类。
它们个性机警,觅食时常有一鸟负责守卫,即使成对觅食时,亦多是轮流分工守候和觅食。雄鸟在地上找食则雌鸟站在高处守望,雌鸟取食则雄鸟守望,如发现危险,守望的鸟发出惊叫声,同觅食鸟一同飞走。
它们飞翔能力强且持久,飞行时尾巴稍微张开,整个身体和尾巴成一直线,两翅缓慢地扇动着,雌雄鸟常保持一定距离。在地上活动时则以跳跃式前进。它们“喳呀喳呀”鸣声单调响亮。
这几年里,雪秀对学校家门口枫树林里的喜鹳观察得很仔细。作为日记里的素材,雪秀无数次记载过它们。
俩人继续往枫林里走去。就雪景来说,林中的积雪还没融化,雪景也更好看。也许是积雪厚,地面上原先的薄冰,现在有积雪覆盖在上面,在树林中没有尘物的浸染,显得更加白净晶莹。
“啊,有只小喜鹤被冻僵了。”
走在前面的雪秀发现一只小小的喜鹤,静静的冻僵在冰天雪地里。她惊讶地叫了一声,告诉春子。
这只冰冻的小小的喜鹳身子,身体黑色部分呈褐色;白色部分为淡白色,喉部羽已现白色轴纹。属于刚开始起飞或还来不及飞翔的幼鸟。
可能是风雪前来不及飞走,或是意外坠落于下来,现在它独自躺在这林中冰天雪地里。
雪秀看到这一切,心都碎了:
“常常有些调皮的孩子无端端的拿树枝石头赶它们,甚至虐杀它们。然而它们仍然选择相信人类。和我们住在一起。”
雪秀浑身笼罩着浓浓的悲伤,“我相信它妈妈一定在哭。”
“可能是不小心坠落下来了。”走向前来的春子以他的猜测道。
“暂时先别和我说话,我的眼泪快忍不住了。”
雪秀蹲在小鸟身旁,难过起来。冰天雪地对于这些弱小的小动物所酿成的悲剧,大概如人世间的变化无常命运多舛有相同之处?
和所有山里的孩子一样,春子还是按照以往以掩埋的方式处理山林中遇见的倒毙动物。他从旁边找来一截粗的树枝,弯下腰掘了一个小土坑。
“‘不欺弱小,不负贫穷’,‘不掘蝼蚁之穴和鸟蝉之窝'。'伸手不摘枝,抬脚不踩蚁'。太爷爷说是人生的一大境界。”
春子用二根树枝架起小喜鹳僵硬的身子,把自己从幼年时起祖父教他如何善待动物保护森林的话,说给雪秀听,又像是为躺在这冰天雪地里冻僵的小喜鹤祈祷。
雪秀捡起很多片干净完整的树叶,垫在小坑里。她蹲下身子不住地伤心说:
“我们来掩埋它,找好的枫叶,给它垫上覆住。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写起日记来一定会令人感动。可我仍然会把它当作美好的事情来写。写它静静的睡觉了。虽然它冷,但只有一会儿,知道我们会来,给它穿好多树叶衣服,在地下给它挖了个很温暖的窝。”
雪秀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俩人完成这一切后,往回走。骤然一阵一阵响亮的锣声和人的吆喝声,把雪秀从哀伤的情绪中唤醒过来。
42)
他们遁声往外望去:由梁家冲大队妇联主任黄菊英领着,公社基干民兵小梁押着一个偷笋游村的女人进了黄四媒婆的塆村。
女人短发,三十几岁,一只手提着一面锣,一只手握着一根小木槌。刚才的锣声,就是进村口她敲的。
这被游村批斗的女人没有五花大绑,只是胸前挂着两个竹笋,竹笋后面的罪状牌子写的是:偷队里的竹笋,破坏生产革命。张桂花
张桂花并不感到难以为情,也看不出有任何羞耻神情。她任人摆布,叫敲锣就敲锣,叫喊话就喊话,而且声音宏亮,象喊语录口号。
她一副毫无在乎的样子,好像对什么事都已死了心,不抱任何希望。
春子常去民兵营看打靶,只要是基干民兵营的民兵他都认识。而冬塘所有人也都几乎认识春子。
雪秀想要走过去看,让春子拉住。如果黄菊英和民兵小梁看到春子,就会让张桂花朝他们跪下。在区委书记儿子面前,更加要表现出一副低头认罪的样子。
被游斗的张桂花站在黄四媒婆屋子前,因为是独门独户。妇联主任黄菊英和民兵小梁冲屋子里喊人出来:
“屋里的人出来开批斗会……”
可是屋子里没人回应。春子和雪秀来的时候黄四媒婆和她儿子还在后屋砌围墙,怎么就不在了呢?
妇联主任黄菊英去了黄四媒婆屋里,屋子里没人,她再屋后山坡上爬过那堵还未砌成的墙,终于看到黄四媒婆和他儿子在菜洼地里。
“到屋子前开批斗会了——”黄菊英朝黄四媒婆大声的喊话。
“我听到了。你让张桂花喊两声就是了吧。”那边应声而回的黄四媒婆不以为然。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不过来参加怎么批斗?”黄菊英用严厉的声音朝黄四媒婆母子喊过去。
“噢?我过去,我过去……”
“里根也得过来。”黄菊英要把黄四媒婆和他儿子一起喊过来。
“你们等会儿行么?还有半桶溺浇完。”
“学校有人吗?”黄菊英问。
“有。你们先去学校吧。正好周书记的儿子春子在。”那边黄四媒婆回答。
春子毫不犹豫地走了出来。他不想让被批斗的人跪在雪秀屋子门前开批斗会。他谨记祖父的教诲,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接受比自己岁数大的人的跪饶。
这样游村批斗的情形几乎每隔日子都会有。对于春子雪秀来说,眼见这样的情形已经习以为常。但是,雪秀还是远远地独自站在一边。
“你怎么会偷生产队里的笋呢?”春子走向前来到张桂花身旁,问她。
“孩子们饿得慌,二天没吃的了。”张桂花转过脸,回答这个半大的少年。
民兵小梁在张桂花背后提醒她说:“这是区委周书记的儿子,你态度老实一点嘛。多喊几句,大声一点,就算老实认罪了。咱们乡里乡亲的,你一个女人家,我再怎样也不会一脚踢你跪下。”
女人听后这才卟通一声双膝跪地,高声喊道:“我是长坳大队张桂花,大家别象我一样,破坏革命生产,偷生产队山上的竹笋,罪该万死呀,罪该万死……”
“不是有红薯吗?红薯也不够吃吗?”春子还是接着问。
“他爸去世得早。家里就我一个人劳动力,还有俩个老人。我是在自家菜地里,队的上冬笋长到土边了,我没看见挖土挖到了,就是这样子……”
“噢?这样的?”春子恍然过来,是埋在地下的冬笋长到张桂花自家菜地边,让她挖出来了。
“这样算偷吧?”春子朝民兵小梁问。
“我也不知道。他们大队押到公社的。”小梁回答春子。
如果是自己牛佬山生产大队的话,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儿,顶多也就是写份检讨在生产队上批斗。怎么还得上公社来游村串户批斗?春子望着张桂花寒风中苍白的脸,百思不得其解。
他领着雪秀去屋子里拎出来包袱,俩人赶紧往家里走。
“我看她好可怜呀?”走出一段路后,雪秀对春子说。
“太爷爷说,要是总想得到幸运的话,就得时时小心防范自己的过咎,要不不幸的事情就会不期而至。责任和过咎都是有迹可寻。”
春子想起今年的初夏,同样的一个游村批斗的到田里偷稻穗的人。不过那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着很高大的男人。祖父看了那偷盗者后,就这么对春子说。
“何苦?干嘛要把笋挖出来?一定是饿极了吧?迫不得已?……”雪秀放慢脚步,几乎要停下来。
“噢?你等我一会儿。”
雪秀像是恍然大悟一样,突然说。她一把扯住春子的胳膊,把自己的包袱让春子拎着,转回身朝学校飞快地跑过去。
在这凛冽的寒冬,不知是阴沉天气的浑蒙,还是雪景下的映衬,天地间呈现出一片迷茫的景象。迎接新年的鞭炮声时断时续地远远近近地传来。
但现在清脆响彻耳际的是张桂花间中有节奏的槌击敲响的锣声。
只一会儿的功夫,雪秀气喘嘘嘘地跑回来。
“我给了她一筒米,我想我妈一定会同意的。”
她告诉春子说,她从自家米袋子里匀了一筒米给张桂花。
“这些日子我们家存了一些粮票,妈说存多些留下来,等姐姐和姐夫结婚了,当作嫁妆。”
雪秀从春子手里拎过包袱,说。
“我们家不要的。”春子压低嗓音说。家里不缺吃的,春子相信雪秀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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